煤城六盘水： 立足煤而不唯煤

从贵阳到盘州，坐高铁只需一个多小时。前脚迈入高铁时体感温度还是30摄氏度，后脚迈出高铁时，空气中竟夹杂着凉意。

呈现在面前的，是满眼绿色，天空很低，白云几抹，因山势而起伏的道路宽阔整洁。同行的贵阳人已近8年没来六盘水市，不停感慨“变化太大”。在她的记忆中，那时的六盘水市“道路上是拉煤车留下的黑道道，山上光秃秃的”。

这位同行者记忆的内容并没有错。据《六盘水史话》一书记载，六盘水市2007年初曾登上国家环保总局“区域限批”名单，该市森林覆盖率最低时曾跌至7.55%。

从“黑道道”“光秃秃”到“干净整洁”“绿油油”，六盘水这座城市经历了近10年的变化与发展，给我们带来的，是关于煤炭城市转型的更多思考。

一座因煤而立的城市

六盘水市位于云贵高原东部一、二级台地斜坡上，地处长江上游和珠江上游的分水岭。板块运动和侵蚀作用造就了这里独特的喀斯特地貌，也形成了丰富的煤炭资源，六盘水地区因此被称为“江南煤海”。

和自然演变、交通枢纽带动等城市形成的形式不同，六盘水这座城市的建立，更多受到外来因素、人为力量的影响。当地的老人常称，六盘水市是“火车拉来的”城市。

而这列“火车”，要追溯到20世纪60年代初的“三线建设”时期。1964年，经过国家计划委员会和煤炭工业部等部门的反复调研，中共中央作出关于建设大三线的战略决策，并决定在贵州西部煤藏丰富的六枝（时属安顺地区）、盘县（时属安顺地区，后属兴义地区）、水城（时属毕节地区）三县境内建立重点煤炭基地。

三县地理位置分布虽不紧凑，但因“煤藏丰富”这一特征被连在一起，“六盘水”这一名称作为一个组合性区域概念由此诞生。即便如今，来六盘水市的外地人常会奇怪，在六盘水市内，从盘州（原盘县）到水城，竟需要2个小时的车程。

从乌蒙山腹地的“不毛之地”，到三线建设时期全国各路建设大军的开山凿石、肩挑背扛，煤矿选址、电厂上马、厂房开工、机器轰鸣，30多年的发展让六盘水市进入了国家大型煤炭基地的规划版图，也成为贵州省“西电东送”的主战场。

建市初期，工业的迅速发展，带来的是环境的污染。工业污水源源不断地排进长江、珠江上游三岔河和北盘江。开山修路、过度开采，一度导致六盘水市水土流失面积占全市总面积的80%以上，荒漠化、石漠化现象严重。

如今开车行驶在六盘水城市间的高速公路上，随处可见浓绿的大山上竖立着“林木修复区”“石漠化治理区”的大牌子，牌子上红色的大字见证着六盘水市从秃山到绿山的治理成果。

“以前走这段高速公路，两侧大山上的石头是裸露在外的。”司机师傅感慨，“大自然真是神奇，你稍微对它好一些，它就还给你一片绿色。”

为修复生态，六盘水市在退耕还林、天然林保护、珠江防护林体系建设、石漠化综合治理等重点生态建设工程上下足了功夫。据统计，六盘水市森林覆盖率从20世纪90年代初的7.55%增至2012年的41.2%。到2012年年底，全市森林面积达41万公顷，市区空气优良率达100%。

环境得以恢复，城市向前发展的脚步却不能停滞。接下来的路怎么走？煤炭工业是否能实现可持续健康发展？六盘水市的前进方向需要重新定位。

不能避开煤炭谈转型

“十二五”期间，六盘水市通过兼并重组关闭煤矿51处，淘汰落后产能771万吨/年。2016年根据国家、贵州省化解煤炭行业过剩产能工作要求，六盘水市关闭煤矿16处、去产能589万吨/年；2017年，六盘水市需关闭煤矿16处，截至目前，已关闭8处。

“淘汰落后产能有助于煤炭产业的健康发展，但同时，也要让先进产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六盘水市能源局副局长陈嵩说，“避开煤炭做转型，不如依靠煤炭做转型。”

和目前很多资源濒临枯竭的煤城不同，据2017年最新勘测数据，六盘水市目前煤田可靠储量仍有711亿吨（2000米以内），探明储量有164亿吨。

“目前全市原煤产量每年6000万吨左右，通过进一步推进煤矿企业兼并重组，预计到‘十三五’末期，每年开采计划达到8000万吨左右。”陈嵩说，“从探明储量看，按回采率因素和考虑每年开采8000万吨估算，六盘水市的煤炭资源还能使用140余年。”

此外，六盘水市作为“黔煤外运”的主要基地，其50%以上的优质原煤、80%以上的发电量、60%以上的焦炭都要通过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网和华南、西南铁路大通道，源源不断地运至贵州省内及西南、华南诸省（自治区、直辖市）。

六盘水市煤炭工业毋庸置疑要发展，六盘水市生态环境毋庸置疑要保护。二者如何权衡，近年来，六盘水市也在探索答案。

“在城市转型方面，我们主要有三个思路。”六盘水市政府相关负责人说，“一是围绕‘生态产业化、产业生态化’做文章。二是打造全国循环经济示范城市。三是围绕‘凉都’发展全域旅游。”

城市转型的整体思路，对六盘水市煤炭行业的发展提出了更高要求——实现煤炭产业转型升级。

探索转型升级新路子

在盘州市（原盘县）山脚树村，记者在丛林掩映的山谷间见到了全国第一台瓦斯提纯制LNG（液化天然气）模块化移动式工厂的提纯设备。这台设备由中科院理化技术研究所与贵州盘江国有资本运营有限公司的子公司——盘江煤层气公司合作研发，于今年5月开始试生产，并将于今年年底正式生产。

“将瓦斯变废为宝，我们一直在探索更有效的利用方式。”盘江煤层气公司总经理刘勇说。据介绍，这套设备，可在瓦斯脱碳、脱水后，在冷箱中将瓦斯降至零下164摄氏度，成为液态产品，进入储罐，装车出厂，“极大节省了运输成本，提高了运输效率”。

煤层气的开发与利用、机械化与智能化的试点和推广、煤炭下游产业的挖掘，如今在贵州盘江国有资本运营有限公司已成常态。

近年来，像贵州盘江国有资本运营有限公司一样，探索煤炭产业发展新道路的煤企在六盘水市不止一家。2010年年底，贵州省首个煤化工项目——贵州水城矿业集团第一批纯度为99.87%的精甲醇煤化工产品正式出炉，为煤化工的进一步发展奠定基础。

据了解，截至今年9月，六盘水市共有煤矿213处，其中正常生产煤矿112处，合法产能8381万吨/年。六盘水市正常生产煤矿采煤机械化率达到72.6％，其中省属国有煤矿采煤机械化率达到100%。

今年3月，六盘水市召开了全市推进煤炭产业健康发展观摩会，出台了《六盘水市支持煤炭产业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六盘水市煤电一体化基地建设方案》和《六盘水市煤电价格联动实施方案》等政策性文件（简称1＋2文件），推动煤炭产业健康发展。

据陈嵩介绍，根据1＋2文件，“十三五”末期，六盘水市将建成4个煤电一体化基地，保障煤、电协调发展，推动煤炭深加工利用、煤层气综合利用以及煤炭关联产业发展。

“未来不仅要保障省内、市内的煤炭供应，还要争取通过煤电一体化基地建设，整合利用资源，保障省外煤炭供应。”陈嵩说。

旅游业独树一帜

与很多煤城利用既有工业资源打造工业旅游、发展旅游产业不同，六盘水市有着天然的优势——夏季平均气温19.7摄氏度。

这种凉爽，来自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六盘水市位于青藏高原的东部边沿，乌蒙山北麓，地跨北纬25度至26度，属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平均海拔1400米以上。

一到暑假，全国各地酷暑难耐，川渝地区尤甚。六盘水市作为消夏避暑的胜地，自然吸引了大批居住在“火炉”城市的游客。

贵州盘江饭店的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假期时宾馆应接不暇，游客大多是一家老小、三五成群过来，有些“不差钱”的游客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据当地人介绍，虽然六盘水市的气候一直以“凉”“爽”著称，但这种假期游客“爆满”的现象，近年来尤为明显。

“以前，有景无路、有景区无设施的情况很普遍。加之包装和推介缺乏，六盘水市许多资源一直‘藏在深闺无人知’。”六盘水市旅游发展委员会相关负责人说，“近年来，六盘水市将曾经的旅游业短板做成了优势，旅游业增幅连续4年排名全省第一。”

在六盘水市，有4个令人称奇的高山滑雪场——玉舍雪山滑雪场、梅花山国际滑雪场、盘州云海乐园滑雪场、乌蒙滑雪场，滑雪场内的雪地摩托、雪气垫、雪上飞碟等运动项目多种多样。这在几乎无降雪的南方，是极为罕见之事。

据介绍，目前六盘水市已建成中国南方纬度最低的高山滑雪场，日均接待游客量达2万人次。

为培育冬季滑雪、温泉度假、户外运动等旅游业态，六盘水市利用自然资源优势，打造了牂牁江、乌蒙山国家地质公园、乌蒙大草原、野玉海、梅花山等多个旅游景区。

游客在这里享受凉爽天气的同时，还能够重寻《徐霞客游记》中“云气笼罩，时露一班，直上与天齐”的丹霞山风貌，登“贵州屋脊”远眺层峦叠嶂的千里乌蒙，在湿地公园寻觅98科209属259种微管植物与11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据统计，今年上半年，六盘水市接待游客1487.53万人次，实现旅游收入96.47亿元，同比分别增长40%、50%；六盘水市内重点接待酒店餐位数达35018位，房间数达15873间，床位数达24058张。

三大产业寻找共生空间

2011年到2016年，六盘水市经济结构不断调整。三次产业结构从2011年的5.2∶62.7∶32.1调整为2016年的9.6∶50.2∶40.2。

在第一产业转型方面，六盘水市围绕“产业生态化，生态产业化”，以农业园区建设为平台，2016年该市第一产业增加值完成120亿元，是2011年的3.7倍。粮经比从70∶30调整为32∶68。

在第二产业升级方面，2016年，六盘水市第二产业增加值完成685亿元，是2011年的1.8倍。煤炭资源就地转化率达到80%，煤矿机械化开采率达到69%，煤层气综合利用率达到43%，大数据、大健康、新型建材等新兴产业产值达到263亿元。

在第三产业优化方面，以旅游为主的服务业加快发展，电子商务从无到有，现代物流发展加快，服务业成为重要的经济增长点。景区景点从无到有，建成4A级景区3个、3A级景区14个、省级旅游度假区3个。引进银行、保险和证券机构9家，设立产业基金3只，增加新三板挂牌企业1家。2016年，全市第三产业增加值完成535亿元，是2011年的2.7倍。

在六盘水市的既有空间内，三大产业各自发展，又存在交集。

农业园区建设、旅游业迅猛发展、煤炭资源充分利用的转型趋势，更是将经济与环境间的权衡与博弈提上日程。

以目前煤炭产业转型升级为例，煤化工板块作为煤炭行业转型升级中的重要内容，要在六盘水市实现发展，还存在一定难度。

据介绍，由于当年“三线建设”时期秉着“靠山、隐蔽、分散”的战时建设原则，六盘水市不少生产矿井分布在大山中。一方面是工程性缺水，另一方面是由于近年来旅游产业的迅猛发展，不少矿井所在的山区都被纳入景区规划范围，这对环境保护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煤化工是耗水量大、占地面积大、污染处理技术要求高的产业，对于山区矿井而言，成规模地建立基地存在困难。

根据相关规划，到2021年，六盘水市煤矿企业符合条件的矿井机械化程度、煤气共采一体化程度等将达到100%，并推动以煤制油、煤焦气化为重点的精深煤化工。同时，要推进煤电体制机制改革，建立煤电联动、水火互济的能源保障体系，推动能源工业稳定安全可持续发展，打造跨区域能源枢纽。

“煤炭发展需让位于生态，但发展的脚步不能停。不仅不能抛弃煤炭产业，而且要把它利用得更好，让六盘水市煤炭资源发挥出更大的作用。”陈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