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的“命门”：能源供应

　　最近的朝鲜半岛并不太平，朝鲜核武研发引起的对峙在韩美和朝鲜之间持续发酵。

　　双方一边言辞激烈互打嘴仗，警告对方不要挑衅，己方的忍耐已达最大限度；一边又不断升级军事威慑活动，美国的核动力航母战斗群早已在朝鲜外海游弋多时，韩美、日美大规模军演不间断进行，而不甘示弱的朝鲜在纪念已故领导人金日成诞辰的最重要节日“太阳节”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随后又继续试射导弹强势回应韩美，并放话将“一举击沉美国航空母舰”。

　　特朗普上台后，经历了一段时间对朝政策的初期评估，现在美国的底线已然清晰。特朗普政府确定的对朝政策是，先最大限度施压，如果朝鲜改变其行为，再与其接触。美国的核心诉求是朝鲜不能拥有核武器，确保朝鲜不攻打美国及其盟友，而非“政权更迭”。为彻底解决朝核危机，特朗普可谓不遗余力，加快在韩国部署“萨德”，推动联合国对朝制裁，甚至不惜轰炸叙利亚以震慑朝鲜，以期让朝鲜能理解美国“所有选项放在桌面上”的含义。

　　然而，朝鲜让一向强势的特朗普感到了“束手无策”的滋味——朝鲜对美国的所有军事、外交、经济手段都不买账，无视联合国制裁、以强硬的口吻回应美国警告、并用“核战争”的威胁直击美国软肋。在此态势下，特朗普接下来选择的战略非常耐人寻味。

　　美国十分罕见地在数日内密集向中国寻求解决朝鲜问题的中国方案，先是海湖庄园“习特会”，随后半个月内两次与习近平通话，还通过twitter继续向中国喊话，如果中国能帮忙解决朝鲜问题，就会给中国一个更好的贸易协议作为回报。副总统彭斯在访澳期间也公开表示，非常乐见中国利用其“独特”地位向朝鲜施压，如此则朝鲜半岛无核化有望和平实现。

　　可以说在朝鲜问题上，特朗普对北京的依赖似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事实上，精明的特朗普不会不明白，除了中国以外，他根本没有别的选项了。特朗普的推特求助凸显了美国在对付来自朝鲜的核威胁上面临的能力困境——即美国无法通过自身及盟友的外交努力解决朝核问题，单纯军事威慑的效果只能是引起朝鲜的强烈反弹，而全面开战可能引发的灾难性后果则是美国和韩国无法承受之重。相反，中国有影响其邻国的能源经济杠杆，只有中国有能力在迫使金氏改变行为上起实际作用。

　　尽管朝鲜的当权者金正恩并不与他的父辈一样与中国拥有政治互信，但中国推动和平对话的“法宝”来自施加于朝鲜的强大能源经济杠杆，而这正是朝鲜军事和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命门”。

　　朝鲜面临严重的能源资源短缺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在80年代末，苏联东欧剧变导致朝鲜丧失了低价从苏联进口石油和电力设备的机会，再加上石油燃料短缺，朝鲜发电量锐减，进而导致了严重的粮荒和工业倒退。在能源瓶颈扼制之下，朝鲜的经济发展严重停滞。

　　20世纪90年代以来，朝鲜采取措施试图解决能源供给和能源安全问题，例如将燃油电站改为燃煤电站以降低对国际原油的依赖。同时，朝鲜还努力推动水电、风电、地热等可再生能源的开发，当然出发点并非是像中国那样为了改善空气污染和节能减排，而是解决电力短缺问题。

　　近年来，随着多座大型水电站的施工建设或陆续投产，再加上从中国输入的电力，朝鲜电力供应状况已经得到部分改善。但朝鲜的能源问题尚未得到根本性解决，电力短缺导致了朝鲜轻工业品奇缺、外贸萎缩、外债激增等一系列经济问题。

　　从NASA发布的全球夜景灯光图可以看到，朝鲜上空除东南部首都平壤外，整个国家几乎是一片黑暗，这一方面反映的是经济和发展问题，另一方面反映的是电力供应问题。

图 1 NASA全球夜间灯光分布图

　　朝鲜的能源和经济活动高度依赖与中国的贸易。朝鲜出口的煤炭几乎全部（99.8%）都运往了中国，主要经过鸭绿江、图们江运往辽宁省和吉林省以及经过西海运往山东省、江苏省和河北省等。据统计，2015年朝鲜对中国煤炭出口总量达1960万吨，价值10.5亿美元，约占当年朝鲜全年GDP总额299.5亿美元的3.5%。此外，在2016年朝鲜对华出口额25.79亿美元中，11.85亿美元的煤炭出口占对华出口总额的45.9%，几乎已经达到了半壁江山。而朝鲜对华出口的单项第二位——近8万吨鱿鱼海参等海产品，总金额只不过1.36亿美元，只是对华煤炭出口额的零头。

　　可以说，对中国的煤炭出口是朝鲜单一最重要的外汇来源。为了执行联合国安理会针对朝鲜第五次核试验制裁的第2321号决议，中国从2017年2月18日开始实施对朝鲜进口煤炭实施禁运措施，该禁令重创朝鲜外汇收入（如图2），韩国外交部负责人估算，“仅煤炭出口上限便可以使朝鲜一年的现金收入锐减6-7亿美元”。 

图 2中国从朝鲜进口无烟煤金额（单位：美元）

　　同时，从中国进口原油也是朝鲜最主要的油品获取渠道。朝鲜本土油气资源非常有限，据美国能源信息局称，朝鲜还没有已探明的石油储量，也没有石油或其他液体生产，因此长期以来石油都是依靠从中国和俄罗斯进口。关于朝鲜油气生产勘探相关的数据非常缺乏，2013年以后中国也不再对外公布出口朝鲜的原油数据，但根据韩国数据，2015年朝鲜从中国进口52.5万吨原油。据报道，朝鲜迄今只钻了22口井，除了朝鲜石油勘探公司和蒙古的HBO公司以外没有其他勘探活动。然而，已有中国公司对进军朝鲜油气行业表现出了兴趣，中国铁路建设投资公司已宣布在朝鲜大规模投资，包括投资于石油和天然气行业。

　　有研究认为，如果中国切断石油供应，朝鲜依靠自身资源无法支撑过三个月，这将加剧朝鲜崩溃的几率，然而这同样会对中国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因此，相对于彻底给朝鲜断油，中国更倾向于削减朝鲜的石油供应量，以向朝鲜领导层释放信号，而非坐视朝鲜崩溃。事实上，自2月中国开始制裁朝鲜后，朝鲜国内的影响已经显现，比如朝鲜最近国内的汽油价格上涨73%，而且只允许小部分人有限地购买汽油。

　　中国一旦停止与朝鲜的能源贸易与投资，对于朝鲜而言，这一方面意味着巨额的经济损失，扣除基本的进口所需和层层环节成本盘剥，朝鲜能用于发展核与导弹的资金将大幅减少；另一方面，石油断供会导致朝鲜工业设备、交通运输业面临停止运转的风险，从而影响未来的核试验或远程导弹试射。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手握能源经济杠杆这一通过非武力手段解决朝鲜核问题的“法宝”。中国政府需要充分利用这个特征和优势制约朝鲜的拥核举措，以寻求在和平对话框架下兵不血刃地解决朝核问题。（【无所不能 文丨杨驿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