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油价下行空间有多大？

无论是从近期还是中长期看，从成本还是供需视角，全球石油行业都不太可能进入类似20世纪80年代的低油价周期。但未来国际油价走势的变动性和不可预测性的确在增强，石油行业面临的压力不断加大。

最近一段时间，低迷的油价牵动全球石油人的神经。今年上半年，国际大石油公司披露的业绩惨淡，一些机构提出油价可能会跌至20美元/桶，甚至可能重新步入类似20世纪80年代的低迷周期，接连不断的坏消息给石油人心头蒙上了层层阴影。

国际油价究竟走势如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思考方式和推演逻辑，得出的结论自然不同。笔者认为，无论是从近期还是中长期来看，从成本还是供需视角，国际油价跌入20美元/桶都是一个小概率事件，全球石油行业也不太可能进入类似上世纪80年代的低油价周期。

按照经济学定义，价格等于边际成本。当前，业界普遍认为美国页岩油已取代沙特成为国际石油市场的“摆动生产者”（swing producer），其边际成本将决定国际油价水平。尽管近期美国页岩油成本控制卓有成效，但20美元/桶可能是中东、全球部分浅水区和陆地常规油气田的边际成本，不可能是页岩油的盈亏平衡点。根据一些机构的研究，美国页岩油的平均成本大约在60美元/桶，一些优质区块可能达到40美元/桶甚至更低。而在目前40美元/桶至50美元/桶的油价下，北美许多页岩油生产商的现金流已经入不敷出。据数据供应商FactSet的统计，今年上半年，美国独立上市油气企业的资本支出超过运营现金流约320亿美元，接近2014年全年报告赤字的377亿美元。这意味着如果油价跌至20美元/桶，美国页岩油气企业的资金状况会更加紧张，获取资金的成本会进一步提高，这将变相增加开发成本，企业破产倒闭风险也会大幅增加。

即使油价真跌到20美元/桶，也很可能是市场过度恐慌情绪传染而发生的踩踏行为，不太可能持续很长时间。根据美国能源信息署（EIA）统计，受油价下行影响，今年第二季度，美国页岩油产量已开始下降，全球石油行业投资也在大幅减少。国际能源署（IEA）预计，2015年全球公司对石油和天然气生产项目上的投资支出削减超过1000亿美元，比2014年减少逾20%。IEA近期发布的月度报告则预计，非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国家明年的石油供应量创20多年来的最大降幅。全球石油供应削减和低油价带来的消费增长都将推动油价企稳。

从中长期视角分析，笔者认为，受全球经济增速放缓、美元走强、欧佩克影响力下降、美国“页岩革命”等因素影响，本次油价暴跌与1998年和2008年的情形不同，不太可能会重现V形曲线走势（快速反弹），而应是一条平缓的U形曲线。这条U形曲线的“底”到底有多宽，取决于世界经济复苏快慢、石油行业对低油价的适应性等多种因素，或许会持续3年至5年。但我们也不太可能进入一个像上世纪80年代那样漫长的低油价周期。原因在于当今全球石油工业格局已发生很大变化。这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

第一，从全球石油闲置生产能力看，根据一些机构统计，1986年全球石油行业闲置生产能力超过1500万桶/日，当今全球剩余生产能力不过在100万桶/日至200万桶/日左右。其中，沙特行为的前后对比尤其鲜明。上世纪80年代初，沙特积极扮演油价调节者角色，该国石油日产量从1981年近1000万桶下降到1985年300多万桶/日，这意味着仅沙特一国就保留600万桶/日至700万桶/日的闲置产能。而这次，包括沙特在内的很多产油国是开足马力生产。沙特国内石油钻机数量不降反升，创最近20年来的新高，比去年增加35%，是过去4年平均水平的119%。为了与页岩油抢市场份额，沙特也是“蛮拼的”。

第二，从全球石油供需基本面看，当前全球石油行业供大于求状况或许并不像人们想的那么严重。正如Macquarie一份研究报告形象地描述道，当前全球石油过剩供应量不过是沙特4.5个小时的产量而已。这些产油国稍有松懈或是产油区发生局部地缘政治动荡，又或者欧佩克对石油市场的态度发生转变，全球石油行业供需状况都有可能发生逆转。尽管伊核协议的达成导致石油供应有可能增加100万桶/日，但全球削减20%至25%的石油投资所带来的产量减少，将会极大地抵消伊朗等国的新增石油产能。

第三，从全球石油开采成本看，上世纪80年代还有很多较低成本的石油资源，当时全球石油供应的主体还是陆上常规油气资源。而近年来随着陆上常规油气田开发成熟度提高，油气田稳产压力持续加大。据斯伦贝谢估算，全球石油现有产量到2020年将下降1/3，其中陆上常规油气田产量将从2014年近6000万桶/日降到2020年的4000万桶/日左右，增储上产压力极大。而近年来全球新发现的油气资源，主要集中在深水、油砂、页岩油气等高成本领域，当前的低油价势必影响这些资源的开发。因此，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有趣的数据，尽管过去4年北美石油产量节节攀升带动了全球石油产量增长，2014年全球除北美外的其他地区的石油产量却呈下降态势。可以说，全球石油工业降本、稳产的任务依然十分艰巨。

第四，从美国页岩油气革命的“家底”看，其资源基础并不足以支撑未来全球石油增长的需求。展望2040年，全球人口数量将继续增长，经济产出或将翻番，能源需求仍将快速增长，尤其是非经合组织国家的石油需求将大幅增长。而根据《BP2015能源统计年鉴》，截至2014年年底，美国石油探明储量485亿桶，占世界探明储量比为2.9%，储采比为11.4；天然气探明储量为9.8万亿立方米，占世界探明储量为5.2%，储采比为13.4。中东国家探明石油储量为8107亿桶，占世界探明储量比约47.7%，储采比达77.8，天然气探明储量79.8万亿立方米，占比 42.7%。很显然，中东拥有远胜于北美的资源基础。IEA在《世界能源展望2014》中曾指出：“未来决定世界能源供应稳定的关键还在于中东。”

总而言之，出现20美元/桶的国际油价是一个很难发生的小概率事件，国际油价也不太可能进入类似上世纪80年代的低油价周期。但未来国际油价走势的变动性和不可预测性的确在增强，石油行业未来面临的压力不断增大。对石油公司来说，我们既要关心国际油价的变化，更需要专心致志做好自身的事情，尤其是要大力推进成本管控，做到Best in class(行业最优)。只要能做行业中the last man standing（坚持到最后的人），就一定能笑傲“油价寒冬”。

（作者：林益楷 为能源经济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