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交易市场化之路卡在哪?

“国家推动建立和完善统一开放、层次分明、功能齐全、竞争有序的煤炭市场体系”——日前，还在征求意见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煤炭法(修订草案)》(以下简称《修订草案》)首次从法律层面对煤炭市场化建设予以明确。

具体来看，“几增几减”形成鲜明对比。《修订草案》新增煤炭市场建设、价格机制等条款，提出“推动建立多层次煤炭市场交易体系，支持和引导各类市场主体参与煤炭交易市场建设，鼓励发展各种有效的交易方式和交易品种”“建立和完善由市场决定煤炭价格的机制”等要求。同时，删除部分与市场化不符、带有计划色彩的表述。

多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20多年来，煤炭行业一直在尝试改革，希望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目前，交易中心遍地开花、交易模式多种并存，但严格来说，所谓“市场煤”仍未实现真正的市场化。改革卡在哪儿?

首个国家级平台“市场”作用存疑

在市场化进程中，交易中心被视为重要载体。今年7月，国家发改委召开的迎峰度夏工作会议专门强调，要实现高度市场化，重点之一就是组建全国煤炭交易中心。

记者多方获悉，首个国家级平台——全国煤炭交易中心已进入试运营阶段，拟于10月1日正式开业。该中心由国家发改委、国铁集团牵头成立，中国铁路投资有限公司以30%的股比成为第一大股东，其他34个股东覆盖煤炭、电力、钢铁、港口及地方交易中心、行业协会等不同领域。其中，既有中煤、华电、宝钢等中央企业，也有同煤、潞安、河钢集团等地方国企。

一位熟悉情况的人士表示，早在2005年，《国务院关于促进煤炭工业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就提出，加快建立以全国煤炭交易中心为主体，以区域市场为补充，以网络技术为平台的现代化煤炭交易体系。近几年，区域性煤炭交易平台越来越多，但普遍存在交易主体分散、信息不透明、合同不规范、兑现率偏低等问题，交易量不足且存在同质化。

“现有区域性交易中心，有的依靠地方政府推动运作，有的背靠母公司开展交易，还有的依赖区位、运输等优势经营，只能说在某些环节发挥了市场作用，全流程的市场化体系并未成形。”该人士称，建立国家级平台，核心在于降低交易成本、提升市场效率。

新平台能否如愿发挥作用?部分专家持有不同看法。“全国交易中心更多起到价格形成、信息发布、上下游组织等作用，但很难在短期内形成真正的市场交易。”中央财经大学煤炭上市公司研究中心主任邢雷称。易煤研究院总监张飞龙也认为，目前来看较难实现自由交易，第一步很可能只是将中长协管理纳入其中。

“市场煤”的市场机制不完善

记者了解到，业内质疑全国煤炭交易中心的背后，暗藏市场化改革的种种不易。

张飞龙回忆，2015年，国内最早一批从事煤炭电商贸易的平台公司兴起，最疯狂时多达200余家。仅1年多时间，数量锐减至20家左右，如今生存下来并形成规模的仅剩个位数。“线上平台的价值是提高买卖效率，但目前交易体系远不够成熟，功能受限。”

再看线下，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特邀研究员范必表示，现行中长协机制与市场化实存矛盾。近年的重点煤炭产运需衔接会，常常变成煤、电两大阵营的“集中博弈会”，煤电双方各自联手、唇枪舌剑，很少能顺利达成共识，最终不得不由政府出面协调确定交易价格。在中长协和市场采购两种完全不同的模式下，难以形成全国统一的市场体系和各方共同遵守的交易规则。

“煤炭是我国生产资料领域最早开始市场化的行业之一，但时至今日，其生产流通并未完全做到市场化，非市场因素反而越来越多。”范必称，已经开放的“市场煤”，市场机制并不完善。

除了宏观层面，目前还面临诸多微观障碍。邢雷举例，价格统一是市场化的重要前提。但因煤炭非标性质突出，即便相同产品，开采、运输等成本不同，卖到不同区域的价格也有差别。“同一型号的车辆在全国销售，价格不会相差太多，但煤炭自身的特殊性，导致其难以给出统一定价或市场公价。假设同样卖500元/吨，一些资源条件好、开采成本低的大企业足以承受，其他企业就可能亏本。”

张飞龙称，市场交易的优势之一是“去中间化”，即厂、矿直接对接。由于煤企、电企经营模式有别，比如前者要求先打预付款，后者却存在回款周期，想要达成中长协之外的交易，类似现实矛盾比比皆是。

“不能只靠煤炭推动市场化”

“《修订草案》明确提出市场化要求，但究竟何时能够实现，目前还要打个问号。”邢雷进一步表示，由于不存在某一家企业独大的情况，煤炭行业自身形成市场化并不难。难点在于，运力、电力等产业链的其他环节，市场竞争不充分，市场化程度相对滞后。“换句话说，不能只靠煤炭一家推动，中间运输环节、下游电力市场均纳入市场进行公开交易，才能真正建成煤炭市场体系。”

范必提出，“交易入市”要在产、运、需三方，进行全产业链的市场化改革，而不只是对某一环节修补和调整。以占比最大的电煤为例，建立全国统一的交易市场，取消重点合同煤与市场煤的划分。同时，建立公开透明的铁路运力交易市场，降低物流运输成本。“坚持既定的市场化改革方向，应当鼓励公平竞争和公平交易，加强监管、放松管制。建议由市场供求关系决定煤、电、运的价格形成机制。”

范必建议，全国交易市场可实行会员制，由煤、电、运等参与交易的各方企业，及监督方共同制定交易规则，通过计算机系统集中竞价、自动撮合交易，建立规范的结算、交割制度。为增加交易透明度，可建立市场信息披露制度，编织电煤交易价格指数，尽量减少交易双方信息的不对称。

张飞龙还称，煤炭作为一次能源的主体地位，决定其改革走势关乎国计民生。如何平衡行政监管与市场交易的关系，也是改革重点之一。“做好权衡的基础上，未来市场可多层次、多维度发展，鼓励行业创新。我认为，可先以现货市场为主，做到产需多方报价、运力紧密衔接、信息公开透明、市场规范有序。再逐步建立期货市场，帮助市场参与者预测供求形势和价格走势，通过套期保值，规避价格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