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油价十大热点问题

　　没错，不是在做梦！WTI油价一路暴跌到了负值，一不留神，我们都“有幸”成为这段历史的见证者。

　　国际油价大崩盘加之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石油石化行业遭受重创，一季度成品油销量下降20%，勘探、炼化等业务收入成本倒挂，行业整体亏损，对经济运行造成一定影响。

　　国际油价为啥会暴跌？将会带来哪些影响？本报记者就此进行采访，梳理出十大热点问题。

　　1、国际原油价格为啥会暴跌？

　　今年3月以来，国际油价出现暴跌现象。与以往不同，这次是供需双方都出现了问题，加之新冠肺炎疫情和全球经济发展低迷，这些因素共同加剧油价下跌。

　　先从供应方看，当前国际石油市场主要由美国、俄罗斯、沙特三方构成。国际能源署（IEA）的统计数据显示，从2008年到2018年，全世界石油产量增长的48%来自美国的页岩油，OPEC（以沙特为首的石油输出国组织）占据35%，俄罗斯只占了10%。从2019年世界原油产量排名上看，美国排名第一，产量份额高达18%，远高于沙特的13%和俄罗斯的12%。

　　由于美国页岩油供应能力的增长，改变了全球石油供需格局，市场呈现供大于求。但美国政府不能控制本国页岩油生产，而沙特和俄罗斯政府可以干预本国原油生产。

　　3月5日，OPEC提议，与俄罗斯等盟国联合额外减产原油150万桶/日，以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对市场的打击。但俄罗斯拒绝了这一提议，仅同意将原定于3月底到期的现有减产协议延长。

　　为表示不满，OPEC拒绝延长现有协议。为报复俄罗斯，沙特还突然宣布将大幅提高原油产量，并降低销往欧洲、远东和美国等地的原油价格。这标志着持续三年的“OPEC+”减产协议已宣告结束。

　　再从需求方看，作为世界最大的石油消费国，中国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需求大幅下降。伴随疫情在全球范围的蔓延，世界范围内石油消费需求急剧下降，减产幅度并不能抵消需求萎缩程度，且美国页岩油生产仍无法控制，因此导致价格持续走低。

　　业内专家分析指出，4月初尽管出现了所谓的“OPEC+”重新达成减产协议，但美国页岩油生产仍无法控制，沙特和俄罗斯达成所谓的“OPEC+”协议，没有美国的参与，在市场需求持续萎靡的情况下，是难以成功的。

　　谈判破裂加之全球需求萎缩导致随后油价的“跌跌不休”。

　　2、如何看待国际油价跌至负数？

　　罕见！自期货市场成立以来，首次出现负数。

　　目前世界原油价格以各主要产油区的标准油为基准，主要包括三大基准价格：布伦特（产于北大西洋北海布伦特地区的轻质低硫原油。1988年由伦敦国际石油交易所推出的原油期货合约，包括西北欧、北海、地中海、非洲以及也门等国家和地区，都以布伦特原油为基准油）、WTI（美国西德克萨斯轻质原油）、迪拜（阿联酋迪拜产的轻质高硫的酸性原油）三类。

　　当地时间4月20日，美国原油期货价格暴跌，即使WTI期货5月合约价格暴跌逾300%，收于每桶-37.63美元。这是自1983年石油期货在纽约商品交易所交易以来，首次跌至负值。

　　不过，多位专家表示，不用恐慌，负数虽然极端，但仍是正常的金融现象。

　　按照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家对外开放研究院研究员、国际经贸学院教授董秀成的分析，“负油价”是极端情况下多种因素叠加所致，参考意义有限。这是石油期货市场中出现的一种极端特殊现象，而期货本身是一种金融产品，本身交易并不代表真实的实物交易，而且这件事发生在纽约商品交易所，只是美国宏观经济和市场供求关系严重失衡的一种反映，不能代表全球的市场供求关系。当然，这种极端现象也不能理解为实物交易过程卖方“倒贴”给买方，现实中绝对不会出现让你到加油站加油不付费还倒给你钱的情况。

　　董秀成说，期货交易所里有两大类人群：一部分是从事实体经济的企业，利用期货市场开展套期保值交易。另一部分则是金融机构，既从事投资，同时也有一定投机性。大幅下跌的WTI原油5月合约将在美国当地时间4月21日停止交易（下月到期合约，必须在本月25日之前的工作日结束交易）。5月交货的合约即将到期，拥有期货合约的投资人为避免到期后实物交割被迫选择出售手中合约，否则就必须在交割日在指定的交割库提交现货原油。

　　当前美国新冠肺炎疫情引发市场需求大量减少，前期石油库存已经近乎饱和。美国能源信息署数据显示，美国原油库存连增12周，已攀升至近3年新高。

　　董秀成说，通俗地解释就是，因为市场行情不好，炼油厂开工率普遍下降，原油库存也是满满的。如果投资人手里的期货合约没有人接手，那么就必须承担原油实物储存的巨额成本支出，因此两害取轻，尽可能将自身损失降到最小，于是便通过不断降价直至倒贴方式将手中合约出手。

　　3、我国油价为啥不跟着国际油价一直降？

　　国际油价一路大跌，不是说和国际油价接轨么，为啥我们不跟着降？是谁决定着定价权？

　　我国成品油价格由国家发改委统一定价。按照2016年国家发改委出台的成品油价格形成机制，无论国际油价暴涨或暴跌，成品油价都会受到“天花板”和“地板”的限制。也就是说，当国际市场油价高于每桶130美元时，国内汽、柴油价格不提或少提；低于40美元时，汽、柴油最高零售价格不降；在40-130美元之间运行时，国内成品油价格按机制正常调整，该涨就涨，该降就降。

　　国内油价目前已调至40美元，那中间的差价都进了谁的腰包？按照规定，当国际市场油价低于40美元时，未调金额全部纳入油价调控风险准备金，全额上缴中央国库，纳入一般公共预算管理,主要用于促进节能减排、提升油品质量及保障石油供应安全等方面，差额部分并没有留给企业成为收入。

　　我国是世界石油进口和消费大国，也是石油生产大国，油价过高或过低都会对经济产生不利影响。油价过高，会加大用油行业和消费者负担，影响国民经济平稳运行。油价过低，短期看可降低石油进口和供应成本，但由于我国石油资源禀赋差、生产成本高，长期看会导致国内原油产能萎缩，削弱石油自给能力，我国已高达70%的石油对外依存度还将快速上升，不利于保障能源安全。另外，过低的油价不利于资源节约使用和治理空气污染，也不利于能源结构调整和新能源发展。

　　所以国际油价跌得再猛，为减轻油价过高或过低对国内市场的负面影响，我们也不能随意跟着涨或降。

　　4、我国油价到底高不高？

　　总有些人觉得我国的油价高，不清楚油价到底是由哪些部分构成。与其他商品一样， 油价由成本和税费组成。

　　在全球统一石油市场的情况下，尽管各国炼油加工水平和流通环节费用有所差异，但各国的油品不含税价格差别不大。税负高低是造成不同国家或地区油品含税零售价格差距的主要因素。

　　税前价格主要反映该国成品油生产成本和区域性市场供求情况，而税收则体现了不同国家的宏观调控意图和能源政策导向。

　　根据公开资料，国内每升汽油征收26.81%的消费税、14.53%的增值税、2.89%的城市建设税、1.75%的企业所得税、1.24%的教育附加费、0.83%的地方教育附加费。这些税加一起，一升油的税费已达48.05%，占了油价的近一半，真正汽油的成本价只有51.95%。不过，即便如此，中国的油价税费，和英国、德国、日本等发达国家相比，并不是最高的。

　　比如，欧盟国家主张节约能源，抑制化学燃料的消费，鼓励清洁能源的使用，因此对成品油施以重税，税收占比高达50%以上，其中荷兰的燃油税最高，占到油价的65%。

　　日韩原油几乎完全依赖进口，政府为了节约资源引导消费也对成品油实行高税政策。

　　美国号称“车轮上的国家”，并将其低能源价格视作促进工业发展的有利基础，因此一直实行的是低油税的政策，客观上鼓励了消费。

　　所以，从全世界范围来看，我国油价处于中等水平。中国政法大学财税法研究中心主任施正文说，对成品油的消费必然会污染环境，而且成品油属于不可再生资源，“所以政府部门开征成品油消费税，一方面是通过税收杠杆，提高油价，从而控制消费总量，达到保护环境、节能减排的作用；另一方面主要是国家为了提高石油资源利用率，起到增加财政收入，保护石油这种不可再生资源的作用。”

　　通俗地说，就是谁消费，谁付费。让开车的人多纳税，税收再二次分配，用于环保事业促进低碳发展。

　　5、低油价对石化企业影响有多大？

　　从2014年国际油价下跌开始，石化企业的“好日子”变成了“紧日子”，现在要变成“苦日子”了。

　　疫情和低油价双重叠加，对石油石化企业造成强烈冲击。国内大型石油石化企业都是上中下游一体化企业，包括油田勘探开发、炼化加工、油品销售的全产业链。

　　中国石油集团国家高端智库研究中心副主任王震说，国内油价和国际油价挂钩，油价暴跌受打击最大的就是上游，并会传导到为上游服务的产业。

　　与以前不同低油价影响不同，受疫情影响，2月份成品油消费下降，一季度中石油和中石化亏损严重一些，中海油下游业务偏小，损失小一些。因为加工的原油是前一段高价期间采购，受此影响最大的是中石化，因为其以炼化为主，库存大、加工量也大，亏损也大。

　　在消化完高油价库存后，企业成本将下降，将开始出现盈利。如果油价回升到一定水平，炼油板块会出现较高的盈利。

　　值得注意的是，对效益的影响，还有一个因素要考虑，就是“地板价”。当油价低于40美元/桶以后，企业成本不再降低，不会享有更低油价带来的效益。

　　低油价往往伴随着经济低迷、消费不旺，油品销售出现困难，成品油不得不以低于政府地板价的价格销售，销售环节将面临内部炼厂配置价格高和市场销售价格下滑的双重压力。

　　所以说，这次的油价暴跌，国外公司也不堪重负。特别是对依靠大量资本支撑的美国页岩油冲击较大，4月1日美国Whiting Petroleum公司申请破产，成为低油价下首个破产的页岩油生产商，行业危机愈发严峻。

　　如果下半年全球疫情得到控制，经济和需求逐步修复、油价慢慢回升，将改善石油石化企业效益。

　　目前，成品油消费市场已经开始回暖。进入四月份以后，随着国内疫情的好转，复工复产的开始，目前国内成品油消费量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的80%，有的地方甚至恢复到90%以上。

　　6、为啥油价太高或太低，石化企业都可能亏本？

　　油价过低会亏损，我能理解，但油价过高，“三桶油”也会亏损，那到底什么时候才盈利？不少人发出这样的疑问。

　　“太高伤身，太低要命。”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信息与市场部主任祝昉说。

　　其实，这和国家经济需要平稳运行是一个道理，石油是工业的“血液”，同样需要平稳的价格。

　　中国石油经济技术研究院石油市场研究所专家戴家权说，高油价必然会带动石化产品和相关产业价格的上涨，所有工农业生产上下游的价格也会提高，CPI（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和PPI（生产价格指数）同样会变高，整个国民经济的运行成本将会大幅提升，因为我们70%的原油都来自于进口。

　　“如果国际油价太低，虽然进口价格低了，但对国内上游石油生产来说就会受到打击，为保障国家安全，又必须保证国内产量。”中海油研究总院开发研究院院长胡光义说。高油价下油田的效益虽然会随之增加，但当油价超过65美元/桶时，政府要征收特别收益金（暴利税），上游收益就会随之降低，影响勘探开发。同时还会对替代能源的发展造成影响。

　　再从炼油板块看，除了自产原油外，石油石化企业还要进口大量原油用于加工，当油价超过80美元/桶时，炼化企业成本会大幅上升，如果现行成品油定价机制触及130美元“天花板”，成品油销售不再涨价，更会导致加工环节利润显著减少，甚至亏损。2008年便是这种情况，当时国际油价147美元/桶，国内参照90美元/桶左右价格情况下亏损销售，相当于做完的馒头卖得比面粉更便宜。

　　所以，保持一个平稳的价格区间，对稳定行业和稳定经济都非常重要。

　　7、石化企业怎么应对低油价？

　　日子再“苦”，但总得往下过，考验他们的时刻来了，看看“三桶油”都放了啥“大招”。

　　中石油强调要加大风险防范，一是要科技创新和严控成本，二是剥离非核心业务优化资产配置，三是发挥一体化产业链优势。

　　中石化表示，一要加强投资管控。二是大力降本减费。三是积极培育新的增长点。疫情期间，中石化卖菜尝到了甜头，很多销售企业在加油站卖菜，“一键送到后备箱”，既方便百姓生活、疏解农户商户之困，培育了新增长点。

　　中海油提出提质增效，充分做好长期应对低油价的思想准备，利用低油价形成倒逼机制，把应对措施制定得更精准，切实增强公司应对市场的综合竞争能力。

　　王震建议，低油价下每个石油公司要根据自己的特点做风险对冲。同时，要持续应对长期低油价，可以从五个方面着手，一是提升绿色低碳竞争力；二是加强天然气业务；三是优化纵向一体化业务链；四是推动数字化转型；五是有序布局新能源、新业态。

　　其实，国内疫情防控已经取得阶段性胜利，前段时间积累的石油石化产品需求也将逐步释放。比如，中国石化开展了“百日攻坚创效”行动，尽快促使生产经营和盈利能力恢复至正常水平。

　　8、油价这么低，是不是要买买买？

　　有人会问，现在石油这么便宜，我们为什么不多买点囤起来？

　　有钱也不能任性。石油不是你想买就能买，它关系国家安全，在我国采取产品专营，全年进口接近5亿吨，这些额度主要是给石油加工企业。所以，一般老百姓不能随意买卖进口原油。

　　既然企业可以买，有地儿放吗？现在全世界陆上石油储存空间基本满了，海上还漂浮着大量的油轮，具备仓储功能的油轮租金上涨了600%。据纽交所上市世界最大的原油油轮公司CEO说，越来越多的船用于储存，现在几乎没有空间用于储存原油和成品油了，有人说现在碗里装的都是石油了。

　　我国目前有12个国家储备基地，大约是50天消费的标准，还有一些商业和民间储备。按照国际公认惯例，一国的石油储备能力要达到90天左右才是安全的。商业储备掌握在石油公司手里，石油公司根据油价自己去调整自己储备，但每个石油公司的储备量都是有限的，私人不具备储备的能力和权限。石油是危化品，对仓储设备有很高的要求，投资很大，短期很难增加仓储设备，因此近期油价暴跌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全球一天的生产量就已经达到全美国的战略储备总容量。全球最大的石油战略储备国——美国也就1亿吨的储存能力，但是美国的石油消费是中国的一倍多，我国的储备能力也达到了5000万吨以上。

　　中国投资协会能源研究中心副理事长曾兴球说，国家石油战略储备主要是用来应对国家安全和极端灾难情况，不是为应对原油涨价储备。现在我们的储罐也基本都满了，石油储备设施建设周期长、投资大，为满足建设需求在全国大范围内建储备设施不现实，也不可能无限制地储存，石油是消耗品，存多少才能够用呢。

　　9、低油价将如何影响我们的生活？

　　衣食住行哪样都离不开石油。国际油价暴跌，将会怎样影响我们的生活呢？

　　油价下跌最直接影响的指标就是物价。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加油便宜了，加一箱油能省下不少钱。

　　从对经济的影响来看。低油价总体有利于我国经济运行。据测算，国际油价每下降1美元/桶，我国进口原油成本将减少40亿美元左右。

　　低油价将降低我国经济运行和企业、居民用油成本。尤其是利于降低交通运输成本，有助物流利润回升。石油消费中近六成用于交通领域（占比55%），按美元汇率平均为7.0计算，如果2020年国际油价同比去年降低30美元/桶，全年可为交通部门节省3600亿元左右，有利于降低整体的运输成本，包括物流和船运；但是航空运输量依然因为疫情恢复相对滞后，尤其是客运乘机率相对较低，航空运输成本难以大幅改善。

　　10、低油价会持续多久？

　　多位受访者表示，油价可能会随着疫情的好转而回升，但会在一段时期内仍保持低位。国际油价受世界经济、地缘政治、外交等多重因素影响，决定今年油价走势的关键因素是全球疫情的发展和控制。

　　王震说，普通低油价周期好克服，但新冠肺炎疫情带来了诸多不确定性，下半年或者四季度可能会回到40-50美元/桶左右。

　　中长期来看，此次疫情影响超过2008年金融危机，经济增速放缓、需较长时间修复；“十四五”期间石油需求虽然没有达峰，但是增速放缓；石油供应能力相对充足，“十四五”期间“OPEC+”将继续在“减产稳市场”和“争取份额”之间寻求动态平衡；数字化和区块链等新技术在石油勘探开发的应用，未来上游成本或有小幅下降的空间。这些因素将影响导致油价相对偏低。

　　若国际油价持续低位运行，高成本油井将被迫关闭，全球石油产量将持续出现下降，上游投资将大幅削减，这些或将影响2-3年后全球石油供应。

　　曾兴球说，随着疫情形势的减轻，逐步复工复产，油价会慢慢回升。当然，产油国的态度对油价恢复也有很大影响，美国几百家小石油公司要破产，也没地方储存了，大家必须要重新坐下来谈判。

　　不过，曾兴球也说，受综合因素影响，油价但即使反弹也不会反弹太高。最新消息显示，沙特与俄罗斯已有意坐下再次谈判了，所以油价恢复可能也为时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