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T“触电”

　　打造一套适用于自身的工具是贯穿能源企业数字化转型过程的重要议题。其中，作为底层技术架构的“云大物移智链”正在成为国内主流信息通信企业的必争之地。

　　凭借自身项目经验量级和品牌效应的加持，BAT三大互联网巨头在这个市场上拥有天然优势。目前，百度、阿里、腾讯均成立各自相应的能源业务部门，对接能源行业客户需求。

　　然而，拓展能源数字化业务并非易事，行业门槛、需求具体化、文化差异等成为挑战点。转型中，能源企业更多数据被挖掘、集合管理。鉴于不少能源企业为央企，如何保障其数据资产的安全性，也成为合作焦点。

　　能源行业中，连接千家万户与发电企业的电网，处于枢纽环节。2019年，国家电网、南方电网均提出数字化转型战略。当电网这张体量庞大的物理网络拥抱数字技术时，百度、阿里、腾讯开始主动布局。令这些传统互联网大厂惊讶的是，相比其他B端客户，电网对数字化业务的理解更为专业。

　　特别的客户

　　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BAT三位当家被授予“改革先锋”称号：数字经济的创新者——马云，“互联网+”行动的探索者——马化腾，海归创业报国推动科技创新的优秀代表——李彦宏。

　　这些被视为这三家互联网公司的官方定位。显然，BAT已不再局限于最初起家的业务，在巩固个人消费类产品的同时，业务已延伸至国计民生领域，to B端的影响力在新定位上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央企与互联网企业的合作，也得到相关主管部门的肯定。2019年8月，国务院国资委党委书记、主任郝鹏会见了腾讯公司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马化腾，鼓励支持中央企业与腾讯公司等互联网企业加强务实合作，将人工智能、大数据等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推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大力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培育壮大经济发展新动能。

　　BAT中，阿里在B端的布局更早。2014年，12306与阿里云合作，将余票查询系统部署到云上独立运行——余票查询环节的访问量占12306网站流量近九成，是往年造成网站拥堵的最主要原因之一。据《第一财经日报》报道，当年年底的春运火车票售卖量创下历年新高，而铁路系统运营网站12306没有崩溃。

　　“我们发现除了中小企业，我们的技术同样可以造福于更广泛的政府、社会、大型企业。”阿里云智能电力与新能源事业部总经理吴明宸告诉eo记者。从那之后，阿里云设立了央企事业部，开始针对B端的大型央企展开服务，其中能源是重要的方向之一。

　　“中石化是我们合作最早的央企之一，当时给用户提供一些基础的云计算和大数据平台。这几年下来，我们的服务和产品在慢慢拓宽，还提供更多人工智能和算法服务，也开始帮一些用户做数字化转型。”吴明宸介绍。

　　阿里云更早为国家电网、南方电网所使用。2017年，国家电网正式发布“国网云”平台，合作方正是阿里云。而南方电网则是在调度方面与阿里云有紧密合作，借力AI优化调度预测。

　　百度的B端布局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2017年百度AI开发者大会上，李彦宏直播自己乘坐公司研发的无人驾驶汽车。2018年，南方电网广东公司与百度开展相关合作，通过引入百度大脑AI技术，建设了95598服务热线智能机器人在线客服。

　　2018年9月30日，腾讯宣布组建“云与智慧产业事业群”，吹响了进军产业互联网的一记号角。云与智慧产业事业群根据不同行业来划分，其中就包括能源线，不乏电力系统出身的人才参与开拓。2019年5月9日，马化腾在北京拜会了国家电网公司董事长、党组书记寇伟。马化腾表示，愿与国家电网公司实现优势互补、强强联合，共同打造能源互联网的范例。2019年8月，国网信息通信产业集团有限公司与腾讯云在北京签署合作协议，双方将立足泛在电力物联网，在云平台及数据中台、智慧物联、人工智能平台等领域开展深度合作。

　　电网数字化转型，对互联网大厂来说是产业互联网新的市场机会，而对电网企业而言则是大势所趋。从形式看，电网与互联网企业合作的领域涉及智能硬件、大数据、云计算、AI等。

　　“现在在用户服务端，电网公司的业务仅仅只是客户服务的概念，属于客户有服务上门就响应一下的模式。而互联网公司强调的是客户运营概念。互联网公司可以通过分析客户行为，获得其他信息，主动推送其他服务，增强客户沟通频次，这方面的经验可以分享交流。”吴明宸指出未来电网客户服务方面进阶的可能。

　　随着更多的互动沟通和数据采集，现货市场的推进和发电结构的改变，整个电网系统将产生更多数据，需要更为强大的分析和预测能力，大数据和算法将大有可为。

　　吴明宸阐释了自己的理解：“电力企业，无论是发电企业还是电网企业，均属资产密集型。这意味着，提高1%的运维效率或者降低1%的运维成本，将带来巨大的降本增效空间。”

　　“如今体量很小的企业都要上云，而国网、南网信息化系统更庞大，如果不做好基座的话，以后会越来越重，越来越慢。”腾讯智慧能源业务中心总经理周滢垭说。

　　不过，数字化时代要求工业用户更为明确自己的需求。

　　“大家以前购买服务，方式是‘你已经有过案例的那我就买一套吧’，就像买Office软件一样。”周滢垭对比，“但基于数据的应用，需要合作中迭代更新的过程。我们提供的是平台产品，本质上没有行业属性，如果要用到电网领域，这就需要电网客户有自己的想法。”

　　令BAT惊讶的是，电网对自己数字化转型中的具体诉求有着相对明确的概念，这有别于其他能源企业。

　　“其他行业还处于沉睡期，电网已经走在很前面了，积累了很多经验。”百度智能云电力能源与战略行业负责人王磊告诉eo记者。

　　“能源客户中，电网对IT的理解是最先进的。电网客户提出的需求很专业，比如会要微服务框架，而其他客户可能只能笼统地说需要一个业务系统，但业务系统之下那些更重要的需求点则没有太多概念。”周滢垭告诉eo记者。她分析道，其原因在于，电网的专业源于本身已有较好的信息化团队，拥有专门负责底座工作的团队，能够根据自身业务需求对互联网产品和服务提需求。

　　被颠覆的担心

　　电网涉及国计民生，而近年来国际上发生过不少电力系统遭遇黑客入侵的事件，出于安全性方面的考虑，电力行业对数字化转型更为慎重。也有声音对互联网大厂是否会颠覆电网企业、取而代之表示担忧。

　　“我们跟电网的合作，是以专有云的形式进行输出。我们只是提供平台技术，而平台本身还是在电网。”吴明宸解释，“阿里本身就是非常重视数据安全的一家公司，一旦我们的数据出问题，影响面将非常广。因此我们非常重视数据安全，我们的数据安全技术是全球一流的。”

　　在他看来，数据安全与业务本身息息相关。“如果没有数据安全，安全不存在，那么业务也就无从展开。数据安全是第一位的。”

　　在确保数据安全之外，自身数据价值挖掘的主动权也掌控在电力企业手中。电力企业借助技术平台所挖掘的数据，并不为技术提供者所掌握。

　　也因此，面对“互联网企业可能颠覆电网企业”的猜想，受访的互联网从业者均表示担心有些多余。

　　术业有专攻——在谈及能源业务数字化转型时，受访的互联网从业者都会提到这一点。“我们只做自己最擅长的部分。”

　　“实际上就阿里本身来说，我们这么多年也没有把别人的事情给做了。比方说菜鸟物流，我们没有把物流公司的饭碗给抢了，而是帮他做好；我们做淘宝、天猫，做的是新零售，是帮零售企业打通线上线下。”吴明宸说，“术业有专攻，我们永远不可能代替电网，承担电力系统的运行和设备维护，我们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我们只具备互联网技术。”

　　如同产业门槛的存在，技术也有其门槛。

　　从业者眼中，与消费互联网不同的是，产业互联网的技术活不好做。“事实上，国内目前缺乏技术型公司，更多公司不愿意长期投入研究技术。BAT有溢价还能稍微好一点，也有小公司为B端提供技术，但很苦。2C生意好赚钱，2B生意太难赚钱。”一位业内人士告诉eo记者。

　　对电网乃至所有B端用户而言，自行开发技术底座的时间成本显然不低。“比如综合能源服务平台对底座要求还是很高的，对物联网、实施数据采集、移动平台、AI巡检等技术均有需求。如果用户全部自己跟进，成本很高。既然市场上有现成的成熟的公有云，为何不直接拿来用呢？”周滢垭分析。

　　在互联网从业者看来，传统行业对于“被颠覆”的担心并不少见，根源在于互联网技术给社会带来的巨大变革。不过，在实际操作层面的“颠覆”，将更多发生在行业管理理念和机制上。

　　“‘颠覆’这个词，本意是发生转变。实际上互联网企业和传统企业的玩法并不一样。传统企业的玩法是，作为专业人员想清楚要做什么之后，再做一个设计、开发，然后实施，整个过程是“自上而下”的。但是互联网的模式更多是“自下而上”的，先不知道要做什么东西，只是先把所有数据放到一起，然后按权限开放给所有人在上面做应用创新，哪些能活下来、哪个好用，再慢慢成长起来，变成一个事业部。我个人认为，在互联网跟传统企业的合作上，这点反倒是最值得学习和借鉴的地方。”

　　在王磊看来，随着未来电网运营模式和管理模式变化的发生，新的岗位会出现。“有的人可能会专门关注数据。现在很多业务部门专门设数据处，但是还没有完全打通。资本层面上也可以进一步打通。”

　　在电网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直面互联网企业竞争的是电网传统信息化应用供应商。不过在目前的行业态势下，两者的合作多于竞争。

　　相较于互联网企业，这些传统信息化技术供应商与电网企业有着多年的合作关系，熟悉电网业务需求，但在掌握新型数字技术方面，有一定欠缺。而互联网企业虽然能提供数字技术，却难以准确了解传统企业用户的痛点和需求。

　　在互联网企业看来，其与传统信息化应用供应商能形成互补关系。

　　“阿里本身没有电网运行生产经验。当我们将技术向电网输送时，会面临许多现实问题，即到底要解决什么业务问题，产生什么样的业务效果。这时候我们必须要寻求新的合作伙伴——对这个行业有足够了解的、有足够洞察力的伙伴，从而可以告诉我们这个行业的什么地方、有潜在的什么问题需要去解决，以及解决方向大概是怎样，然后我们再应用数字技术去解决这些问题。”

　　新兴、传统两类供应商在合作的过程中都会面临一些转变。互联网公司需要有清晰的定位，当从传统消费互联网赛道转换到产业互联网赛道时，需清楚自己的不足，明确自身需要的伙伴。传统的应用开发商也需要明确，数字化转型是大势所趋，自身的优势是对行业知识、行业应用的了解，而对新的技术掌握可能需要更多的输入。

　　尽管如此，这些传统信息化供应商也在增强自身技术实力，如设立人工智能研究部门等。这或许意味着，传统信息化应用供应商与互联网数字化技术供应商仍然可能形成直接竞争关系。

　　从互联网看B端

　　实际上，不只是电网，所有B端产业进行数字化转型过程中，互联网企业所提供的技术工具并不是点石成金的魔法，数字化转型更需要B端企业对自身业务需求有清晰的了解。

　　以打通内部业务壁垒的中台为例，目前有多家B端企业对搭建中台感兴趣。“我们跟用户强调，中台本身离不开技术，但它不仅仅是技术问题。”吴明宸表示。

　　他特别提到一点，有的用户在做中台转型过程中，会主动做更深入的调研。“调研组织结构、考核机制，确定机制和中台的配套关系。客户还是非常敏锐的。”

　　对于阿里的架构是否可以直接复制到各个行业，吴明宸坦言，“我们自己的组织架构跟业务模式、技术支撑平台是相配的。这套实践的大方向没错，但具体到各行各业的用户，如何转型、如何建立中台，我们会建议用户进一步通过咨询服务，更好地梳理自身业务模式，以得到专业的组织架构建议。”

　　“企业数字化转型需要路线图，不能违背科学发展规律。很多企业喜欢弯道超车，其实浪费了很多资源。有的企业现在还没积累数据，就想做数字化转型；有的企业内部数据还没完全打通，就要组建大数据中心，积累了很多数据治理的问题；有的企业则没想清楚战略与数字化转型之间的关系，不是真正的战略目标挂钩，只是大干特干的方式。”王磊谈了自己的看法，“我们的技术是支撑、服务战略的，战略指向哪里，技术服务到哪里，而不是为了技术而进行转型。”

　　与电网企业类似，发电企业在数字化转型中已展露出值得重点培育的业务。同样作为重资产企业，发电企业通过数字化转型提供设备运行效率，可以更好地降本增效，而燃煤、燃气利用效率等数据分析能力的提高，也能为此提供价值。对于发电企业而言，随着未来电力市场进一步放开，竞价上网的决策依据有赖于更深层次的数据支撑，这也是数字技术的用武之地。

　　经常接触B端业务的互联网从业者发现，尽管B端客户有意进行数字化转型，但也存在底层员工工作量大，难有时间精力进行创新的情况。“我们有时候介绍一些新的技术给用户，对方其实很有兴趣，但真的没精力做。”

　　而在跟B端客户的合作中，互联网从业者也发现传统产业与互联网行业文化基因的不同。

　　“有的传统企业会认为驻点干活比较放心，互联网更多地强调目标导向。而且像提供云平台服务这样大体量的产品，每个人的分工很细，即便专门从团队中抽调一个人手驻点在企业，还是要把信息发到后端团队去进行分解，而所有的设施又无法搬到企业里面。另外，企业的网络很难满足需求的侧重点，这样直接导致低效率。”负责具体业务对接的互联网从业者描述了相关经历。

　　折中的合作方式在磨合中产生。“我觉得未来新一代人加入这个行业的话，观念会慢慢转变的。”上述人士说。（eo记者 刘文慧 周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