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终结美元“超级特权”？

在19世纪半岛战争(Peninsular War)的艰苦消耗战中，英军拥有一项拿破仑(Napoleon)军队没有的宝贵优势：当英军在采购补给时，当地人乐于接受英国央行(Bank of England)发行的钞票，而迟疑于接受法国发行的钞票。　　如今，只有美元能像当年的英镑那样获得普遍认可。它是毒贩和军阀的首选钞票，也是国际贸易和资本市场中流通的主要货币。大宗商品以美元计价，其他货币通常以美元报价、与美元交易，有时还盯住美元。美元的无处不在，巩固了其作为世界头号储备货币的地位：各国央行需要建立起长期外汇储备，以便在危机时期方便地使用，储备货币应具有规模大、稳定性强、市场流动性高的特点，而只有美元能同时满足这些要求。　　关于美国从美元支配地位中获得的好处，经济学家们辩论已久。这场辩论的最新动向是，巴里•艾肯格林(Barry Eichengreen)和埃斯瓦尔•普拉萨德(Eswar Prasad)评估了中国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对美元构成的挑战。　　由路透社(Reuters)记者艾伦•惠特利编著的这本小册子，为读者了解这场经济辩论提供了一个可读性教强的指导性读本，但该书关注的核心在于地缘政治。惠特利提出了两个主要问题：美国如何利用美元的储备货币地位赋予自己的“超级特权”来发挥影响力？中国最终是否甘愿舍弃对汇率政策的控制权，为人民币争取类似的地位？　　有多位作者指出，美元赋予美国的这种特权远非百利而无一害。的确，美国能赚取铸币税(seignorage)——即，当人们持有现金、而无法享有利息时，货币发行者所得到的利润——而人们对美元的需求意味着，美国可以自由地发债和印钞。结果是，美国得以维持国防开支，而这反过来又巩固了美元作为避险货币的吸引力。　　但世界银行(World Bank)前行长罗伯特•佐利克(Robert Zoellick)在一篇批判货币体系的文章中指出，美元的国际化地位带来两种巨大代价：第一，其他国家可以通过买入美元来压低本币汇率，伤害美国的出口和就业；第二，在经济失衡加剧时，没有压力迫使美国去调整经济和财政政策，这构成一种道德风险。　　美元的国际主导地位是否总体上有利于美国经济，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再明晰。但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前研究员约翰•威廉森(John Williamson)发现，美元能通过以下两种方式增加美国的全球影响力。首先，由于以美元进行的支付最终相当于向美联储(Fed)的账户上转账，美国可以实施金融封锁，正如它对伊朗所做的那样。第二，中国的外汇储备规模如此庞大——已达3.8万亿美元之巨，因此中国在短期内别无选择，只能继续持有美元。所以，北京方面必须小心避免与美国发生任何冲突，以免自己手中的资产贬值。　　中国气恼于依赖在它看来不负责任的美国经济政策，因此近年来一直努力推动人民币国际化。人民币在地区贸易中已成为美元的强劲对手，一些急于减轻对美元依赖度的央行也开始持有人民币形式的外汇储备。　　中国人民大学学者翟东升进一步阐述了人民币自由化的理由。他严厉批判了中国政府过去10年压低汇率的政策，称这个照顾出口商、牺牲劳动者利益的决策，最终以牺牲中国社会福祉为代价，补贴了全球的消费者和外国投资者。　　要开放中国资本市场、实现人民币完全自由化，必须推行改革；改革将增加消费占经济比例，提高民众生活水平。但改革同样存在风险：可能加剧经济波动性，并可能让外交形势变得更加错综复杂。翟东升的文章很好地提醒了我们：将人民币打造成主流的储备货币究竟有何好处，对这个问题中国尚无共识。但即便有政府支持，人民币的崛起仍将是缓慢、不确定的。也有可能出现其他结果：正如佐利克所说，现行的浮动汇率制“不是不可改变的”。　　外界对美元的国际主导地位日益不满。先是美联储刺激政策波及全球，去年华盛顿方面又任由预算谈判演进至违约边缘，这促使许多国家的政府重新评估自己对美国经济政策的依赖度。　　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n)政府的财政部长曾经对焦虑的欧洲人说，美元是“我们的货币，你们的麻烦”，世界各国普遍希望终结这一局面。但什么能替代美元？我们还远未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