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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可靠的气改逻辑:新资源对旧规则发起的调整
一个不可靠的气改逻辑:新资源对旧规则发起的调整天然气市场现有的资源配置规则,是依托于“西气东送”关系的。本质上,这是“中心化”的资源
天然气市场现有的资源配置规则,是依托于“西气东送”关系的。本质上,这是“中心化”的资源配置方式。
当更多增量非常规气,尤其是大量进口LNG以“自东向西”方向流动时,原有“中心化”的关系将受到挑战,既有资源配置规则将逐渐难以适应。在此过程当中,当气源地与高端消费地重合,局部逐渐形成自我平衡后,就有机会诞生新的中心。
这并不意味着要“去中心”,而是集中与局部分布并存,服务于不同用户的“多个中心”同时存在。背靠欧亚大陆、面向太平洋的版图特点,以及资源禀赋的客观约束,也意味着中国天然气市场长期需要统筹者的存在。
天然气市场的“中心化”
与电力市场以省为单元基本实现就地平衡不同,天然气市场是先有了跨省干线的建设,才有了市场的大发展。由此形成的供应格局是:干线将各省串联起来,由拥有干线的资源供应商作为国家工具,面向沿线各省市进行气源的分配和补给。
这就相当于,在电力市场中,几乎每个省单元都构成一个自我平衡的“中心”,这是一个众多分散“中心”并联存在的市场;相比之下,现阶段天然气市场仅有一个“中心”,实现的是资源在全国范围内的平衡。
简而言之,电力市场是以省为平衡点的“分散式”格局;天然气市场则是全国范围内“集中式”或者可以称之为“中心化”的格局。
这也是为什么第二轮电改当中,每个省单元均成立了交易中心,并能够组织大量卖家与买家参与竞价。而在去年秋季的管道天然气竞价试点当中,只能采取单一气源供应商面向多个用户的竞价模式,由此也遭受到来自下游的颇多质疑。
天然气市场的“中心化”,来自于产运销一体化的统筹者。统筹者是常规天然气的拥有者,并以“西气东送”(包括西气东输、陕京系统、川气东送等)跨区域干线,作为资源配置关系的基础。
门站价格管理体系正是“西气东送”关系的产物。自西向东,门站价格呈现梯次提高的趋势,在最远端的广东、上海、北京达到价格最高点。当然,这并非严格意义上取决于运输距离,还包括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差异,以及对资源地补偿的考量,甚至也有谈判博弈的因素。
中心化下的资源配置矛盾
电力与天然气市场现行的两种模式——分散与集中,皆有利弊。
以省单元为一个个平衡点的电力市场,可以通过充分赋权省单元,调动地方政府参与电改的积极性,根据自身特点探索适合本地发展需求的模式。弊端则是,在电力供应宽松时期,省间壁垒为市场派所诟病,跨区域消纳成为难题,从而出现西南弃水和“三北”地区弃风、弃光的现象。
集中式的天然气市场,优点显而易见。不仅几乎不存在跨区域调度难题,更为重要的是,统筹者承担了市场培育期大量基础设施的搭建工作。就像大部分网络型产业(电信、铁路)一样,底层基础设施的搭建往往得益于实力雄厚的一体化企业的主导,甚至是政府的介入。
统购统销模式下的电网,同样承担了统筹者角色。不过由于每个省均有诸多电源点上网,形成了实质上省为实体的格局。
气源点分布的不均衡性要严重得多。中国本身贫油少气,多数省份无法拥有自己的气源点,而且有接近40%的气源来自进口,这就需要一个全国层面的统筹者,来完成进口采购和资源的调配。
基于这种模式的天然气市场,执行力极为高效。一旦局部因不可抗力因素发生供应中断,统筹者可以在全国范围内组织资源进行调配,迅速止血。
集中式的缺陷同样明显。因无法赋权地方和用户而引起更为复杂的内部矛盾。
夏季,统筹者关注企业绩效考核,倾向于将资源输送到用户更为优质、门站价格更高的东部市场。而资源地以及门站价格较低的市场,相应难以获得充足的资源供应;冬季,统筹者要完成局部政治保供任务,其他区域尤其是多气源的华东,就需要压减来自干线的资源补给量。
实际上,干线的直供用户为其承担了调峰的角色。在用气紧张时期,率先压减的反而是原本优质、积极开拓的直供用户。这一度让市场参与者对于如此资源配置方式的逻辑感到费解。
一如所有领域“中心化”模式存在问题,无法实现从地方或用户第一人称视角出发来提供服务。与此同时,被重点保护的局部,自身的风险防范能力反而不足。例如华北2017年大规模的煤改气改造,地方政府就并未对需求侧进行有效控制。
这是资源配置规则模式的两难选择。集中式的资源配置无疑是高效的,与之相随的问题则是难以协调的“公平”。这也是国内天然气市场建设当中,央地存在分歧的原因——掌握资源配置规则的供应方,无法满足需求方的服务需求。
天然气具有非常鲜明的季节性调峰特点。如何摆脱被动调峰的角色,像一个真正的用户那样,做自己的“中心”,就成为许多地方政府努力的方向。
LNG对“西气东送”关系的冲击
LNG正在冲击依托于“西气东送”关系的“中心化”资源配置方式。
冲击是反方向的,自东向西、从南到北的流动:始于沿海、推向内陆。
中国管道气与LNG气源流向示意图
“LNG正在从边缘走向主体,从无奈选择到占据半壁江山。”不少LNG领域资深专家在年初的几场演讲中,纷纷表达了如此感慨。
从2017年的统计数据当中,可以感受到一些变化。国内LNG的供应结构中,接收站首次超过了陆上LNG工厂,占到了52%的份额。去年中国进口天然气当中,LNG进口量也超过了管道气进口量。这可能得益于去年冬季陆上中亚气缺口。待2022年中俄东线到来,陆上管道气能否重新夺回暂时失去的市场,还存在不确定性。
然而,大量来自海上的LNG,已经开始占据沿海省份的市场份额,这些拥有LNG接收站的沿海省份也化身成为气源地。这些东南沿海的新晋气源地,是LNG气源接收和外输干线的起点。
这就向原有以西部为起点、东部为终点的门站价格体系,以及相应的“中心化”的资源配置方式发起了挑战。
正如目前能够观察到的:
山东从2016年开始,从中石化获得的资源全部来自青岛LNG;宁波LNG在去年冬季占到浙江资源供应量的60%(今年舟山LNG将投产,温州LNG、宁波LNG二期也会接连上马);福建和广东从一开始即以中海油的LNG资源供应占据主导;天津已经拥有中石化和中海油的两座接收站,其中中石化天津LNG还将输向河北、山西;江苏虽然是中石油的传统地盘,但酝酿当中具有战略意义的沿海天然气大管道,接下来也计划接纳来自华电、协鑫、中海油的LNG。
不止于此。能源转型驱动下,越来越多新玩家包括地方国企、大型燃气公司、综合能源公司、其他投资者均在积极入场布局上游资源(尤其是接收站)。无论是增量市场的吸引,还是出于产业链的纵向延伸,或是综合能源的布局。
不难预料,新增资源的到来将伴随新的问题:新资源如何与既有基础设施衔接?更重要的是,新资源该如何配置?现有集中式的资源配置规则还适应吗?
与此同时,为吸取去年冬季气源紧缺的局面,大片基础设施之间的互联互通将开始加速推进。事实上许多省份都在加快与周边地区的互联,一方面实现省间资源的应急互保,另一方面加速省间资源的流通和调剂。
这对于二级转售市场的放开提出了新的要求。原有限制转售的规定,在大规模省际联网和旨在增强天然气流动性的政策趋势下,将难以持续。
局部可能脱颖出新“中心”
当气源地与高端消费地发生重合时,气源流向就会以本地优先为主、余气外输。恰如东南沿海省份的情况,不仅因大量LNG接收站的投产成为气源地,其本身也是国内最为优质的消费市场。
当本地多股LNG气源流入,并占据供应主导时,该消费区域就有机会从被动作为干线调峰的角色当中摆脱出来,拥有实现自平衡的可能性,并成为自己的“中心”。
这个旨在服务于本地流量的“中心”,就有机会形成备受用户认可且愿意参考的“价格基准”。
不少市场化探索者开始将目光瞄准沿海,寻找有条件做进一步市场化尝试的区域。气源地与高端消费低合一的华东和华南区域自然备受关注。事实上,在华东区域内部,浙江已经开始借助舟山自贸区的优势,筹备搭建天然气交易平台。江苏酝酿当中的沿海天然气大管道,远期目标也是形成价格指数。
这就有机会改变过去“单一中心”的格局,甚至在沿海形成“多个中心”。这并不意味着原有中心的消失,而是新旧中心同时存在。
“鼓励省(区)进行自我平衡,尽量把问题(例如调峰差、保供)在小范围内解决。”一位业内人士针对去年冬季用气紧张的情况提出了建议。这句话强调了区域内部需要增强自身风险防范能力的重要性,无论是季节性用气差大的北方,还是相对平稳的南方。
新中心能否出现,还取决于原有中心能否修改规则适应这一点。例如中石油能否在局部放开销售价格的定价权。有中石油业内人士曾建议过,在部分省份试点批发销售价格的放开,而不是由总部统一制定价格的模式。
充满上游色彩的统筹者
从集中化到局部多个平衡点的出现,看上去像是分布式发起对集中式的挑战。但我们依旧需要集中式的存在,一如我们同样离不开国家层面的天然气统筹者。
现阶段天然气市场的统筹者是一个“产运销”一体的企业。而电力市场的统筹者则是一个“运销”一体的企业,这跟欧美天然气市场的情况一致,“从一开始就采取产运分离模式,第三方开放前由管道公司通过提供捆绑供气服务统筹产运储销。”
可以看出,天然气市场的统筹者具有鲜明的上游色彩。这也是理顺天然气价格机制时,出厂价无法直接获得,只能通过倒推法来得到的原因。
充满上游色彩的统筹,影响着人们对接下来可能成立国家管道公司效果的评价。业内之所以对是否成立、以何种形成组建国家管道公司尤为关注,核心在于这有可能会改变现有的资源配置规则。
不少人认为,如果执行厂网分离,统筹与保供责任将传递到管网手中。然而“保供是资源的保供”,上游拥有绝对资源量的供气商还是难以摆脱保供责任。
“管道分离出去后,中石油将作为一个主要的上游生产商和进口商,不会作为气源方面的大统筹商,它没有这个能力。” 一位中石油人士表示。
“现阶段是由产运储销一体化的公司进行统筹,管道分离后是否由生产公司(它同时也负责储存和销售)进行产运储销统筹,可能还需要论证,如果由生产公司负责产运储销统筹,管道独立没有实质意义。”
事实上,由于国内不少省份仅有单一气源或者双气源,以及内陆腹地难以拥有条件实现自我平衡。无论国家管道公司是否成立,原有“集中式”的资源统筹者都有存在的必要,而且还将继续面对各省配置资源。
改革是工具而非目的
天然气改革之所以令人感到困惑,是在改革路线图并不明确的前提下,担心出现“为改革而改革”的情况。
环保驱动下的能源转型,可能是推动这一场天然气改革的重要动因。2017年7月,原本一次能源占比较低的天然气,正式被官方推上了主体能源的位置。尽管业界对于国内原本供应体系脆弱的天然气,到底能否担当主体能源的角色持保留意见。
这实际上对天然气行业提出了两大基本要求:一是供应的安全保障,二是价格的竞争力。
主体能源的决定,释放了中国作为天然气增量空间巨大的需求市场的强烈信号。为全速推进这一建设进程,有诸多人士认为天然气市场实际上适合更为集中的模式,避免因内部竞争抬高进口采购价格。
然而作为大宗商品,天然气进口可能走向更加开放。尤其是LNG进口,正在中美贸易摩擦当中充当调和剂功能。从去年11月,美国总统特朗普访华签订的能源大单中,LNG进口所占的份量就可以窥见这一点。年初,中石油完成其与美国的首笔液化天然气长协大单。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财办主任刘鹤在1月份参与达沃斯论坛时表示,中国在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时,将推出新的、力度更大的改革开放措施。
不难感受到,“市场化改革”并非目的,更像是工具和方法,服务于宏观经济的导向和国家的安全需求。
无论是天然气进口通道的多样性,基础设施实现物理上的互联,甚至包括对于价格指数的探索,都是为了指向建设一个“更有竞争力”的内部市场:能够有效抵御外部不可控的冲击;拥有更好的议价能力、国内享受更为廉价的资源;并以更具主动的姿态,参与到全球对话当中。
这又需要央地站在一起,共同面对。(eo记者 周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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