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坚：对创新要多点耐心

11月22日，阿里巴巴技术委员会主席、阿里云创始人、杭州城市大脑技术总架构师王坚当选为中国工程学院（工程管理学部）院士。

王坚是中国云计算的奠基人，当阿里云成“飞天”之势后，王坚投入到了“城市大脑”的建设中，这是又一项引领时代的科技事业。

2018年6月13日，在2018全球智能＋新商业峰会上，王坚发表了《城市大脑：技术的下一个大挑战》的主题演讲，阐述了他眼中的未来城市，及城市大脑带来社会的价值与改变。

我要讲的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大家可以想想人类是多么伟大，从人类诞生的第一天开始就让别人来占领我们，今天我们已经被可乐、汽车、自行车占领了，甚至我们已经被大马路占领了，也被高楼大厦占领了。但是人类还是顽强地生活下来，所以我想说不定人跟别的动物最大的差别就是我们会创造出东西来，让它来占领我们。

智能可能也逃脱不了过去所有的规律，回到今天要讲的主题。

城市是人类最了不起的发明

其实世界上本没有一个东西叫做“城市”，城市也是人类发明出来的，结果我们所有人都移到了一个地方——“城市”，从这个角度讲，我们早就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包围住了。

大家不要以为今天我们坐在会议厅是正常的事情，想一想可能在一百多年以前都没有这样的会议室。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还是蛮乐观的，因为我们的工作就是让别人来占领我们的，我们的时间就是被我们发明的东西给占据的。

但是唯一有一点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就是“城市”，大家设想一下今天还有什么发明创造、什么技术不是放在城市里的呢？我们就生活在这个地方，城市是所有发明创造的大容器，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城市是人类最了不起的发明，尽管今天已经很少有人意识到城市是一个大的发明，这是我想表达的第一件事情。

第二件事情是几乎所有地方都在讲“智慧城市”，每一个城市都在说我是智慧的城市，今天要讲的是“智慧城市”不是城市的未来。我很难想象今天我们所在做的“智慧城市”是为了让城市变得更好，我们的城市只是为此多花了很多钱，多买了很多硬件。今天我们所处的“智慧城市”是一个没有大脑的城市。

大家认真想一下如果城市继续按今天的方法发展下去的话是不会有未来的。所以我说，今天大家都在讲的“智慧城市”不是城市的未来，因为我们没有看到有什么新的东西在对未来城市起作用。

今天所有的“智慧城市”概念，就只是让你在城市里塞进更多的设备，这是我们今天面临的挑战。

“城市大脑”有一个非常基本的假设，为什么全世界的城市面临同样的问题？比如说交通问题。所以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有机会认真地想一想，一个城市是不是该有新的基础设施，特别是信息技术已经发展了60、70年。

我想答案是肯定的，城市需要有新的基础设施，所以今天大家都习以为常的城市基础设施在一百年、甚至是一千年前的一次全新发明。比如说一个城市开始有路了，有了下水道，有了地铁，有了电网，这些都是城市发展过程中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城市应该有一个新的基础设施，才能够把今天所有新技术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城市大脑就是未来城市的新基础设施，这恰恰是所有智慧城市都没有谈到的事情。

就像水、电一样，今天没有办法想象一个没有电的城市，只不过因为电太普通了大家都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电作为一种资源被引入城市，是城市发展历史上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大家可以设想一下今天唯一可以让一座城市彻底停止运转的只有电。

为什么今天我们可以重新看未来城市的发展？是因为大家都在谈大数据的时候，让我们忽视了数据是城市非常重要的新资源，而资源会改变所有人对城市发展的看法。

计算像电力一样，彻底改变城市所有的形态

当大家谈大数据的时候，并没有把数据当做城市的资源，你很容易会把大数据当做是跟一台电脑、手机一样的东西，它只是你所谓的技术工具而已。当你用资源观点看数据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城市发展不止有空间、水这些资源。像上海，如果没有黄浦江的话，你会很难想象她会如何发展。

今天城市发展的巨大机会就是城市引入了新资源，我把它叫做数据资源。有一天城市管理者会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今天所有城市的大数据部门都是招商部门，不是城市发展部门。

当你把数据当做城市资源看待的话，你就会对城市发展开始有了彻底的改变，而我们能够谈论城市大脑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数据成为了城市非常重要的发展中的战略资源，这是智慧城市没有谈到过的东西。

大家想想看30年代所有中国人最羡慕上海的地方就是夜生活，所以电给城市带来的动力远远超过照明，电给你带来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夜生活，电给你带来的非常重要的生活就是可以用钢筋水泥筑建而成的大楼电梯上到100楼，如果没有电，第101层是不属于你的，你是没有办法用的。

为什么今天的城市大脑会变成巨大的机会？因为你会突然发现经过一百年，计算像电力一样在彻底改变城市所有的形态。所以我想说明的第三件事情就是计算能力对城市的影响。

这三件事情是我们可以重新看待为什么“城市大脑”是城市未来发展的新机会和方式。

最后我想表达几个观点，当数据成为城市资源时，数据是谁贡献的？是生活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贡献的。有一次我突然发现，一个城市不是建出来的，城市是因为每一个人的生活自然而然地生长出来的，当城市知道他需要什么、做什么的时候就会自然生长出来。所以我去年在中国城市规划年会上讲了三件事情：

1.像规划土地资源一样来规划城市的数据资源。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数据是会决定房价的。其实在上海黄浦区，20％的土地都被用来修路，如果我们能用数据把修路的土地省下5％，那会是多大的一笔财富，所以因为数据资源，人类第一次有机会去思考这个问题。

2.像规划垃圾处理一样规划数据处理。

处理垃圾是城市发展过程中一次非常大的飞跃，早期刚有城市形态的时候没有人想过处理垃圾。但今天我们对大数据的理解和早年对垃圾的理解是一样的，早年城市资源就是被浪费掉的。

大家不要觉得讲了那么多年的大数据就是对数据的重视，不光在中国，在世界任何一座城市，花在数据处理上投入的资源和金钱是远远不能和花在垃圾处理上的投入相比的。有一次我跟几个市长讲，未来世界城市会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呢？当一座城市花在数据上的钱和花在垃圾处理上的钱一样多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看到了。

3.像规划供电能力一样规划计算能力。

城市大脑是机器智能的登月计划

智慧城市就是告诉你买很多计算机用来处理数据，但因为有了“城市大脑”以后，城市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当计算变成城市发展真正机会的时候，任何一座城市就要像规划供电能力一样来规划一座城市的计算能力，当有一天城市供给不足的时候，城市会运营不下去，就像今天没有了电力一样。

回过头来讲当我们修了路、修了楼、有了电以后，就相当于过去有了电网，能够把计算能力、数据价值带到每一家、每一户，造福每一个家庭。

同样，城市大脑是机器智能的登月计划。我觉得今天所有的人工智能都是在讲怎么让机器传感器模仿人做的事情，而当你了解城市挑战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实际上今天城市所有的问题都不是人的智能可以解决的。

社会只有引进新的智能（机器智能），才让机器所产生的智能来解决人类发展的问题。就像今天再也不可能靠人力来修建从北京到上海的高铁一样，如果没有所有工程机械的东西来改变人类自身能力的话是没有可能的。

机器智能实际上是告诉大家，只有人的智能是不够用的，城市的复杂度远远超出人类本身的智能可以解决的，但是人类可以发明出一种新的智能——机器智能，用机器智能来解决我们所面临的挑战，机器智能可以带动的科技远远超过我们今天的想象。

几个月以前，我们在2050大会上发起了一项非营利研究计划 ——城市大脑开放研究计划。我希望不管是来自大学、还是来自其他研究机构的人，只要是这世界上所有对城市发展有想法的研究者都能共同加入我们的研究团队。我们希望城市大脑开放研究计划可以为大家提供一个非营利的平台，用好我们在杭州做城市大脑的基础，为全世界城市的发展做探索。

附：在“2018全球智能＋新商业峰会”上，王坚关于“城市大脑开放研究计划”的采访实录：

没有城市大脑这个基础设施，谈智慧城市就是空谈

实际上今天有三件核心的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智慧城市”不是城市的未来，城市大脑是支撑城市未来发展的基础设施；第二件事，人工智能不是智能技术的未来，机器智能可能更代表智能技术的未来。这两句话不是说我自己想出来的，这个是做城市大脑理解出来的，没有城市大脑这个基础设施，谈智慧城市就是空谈。

为什么讲人工智能不是智能技术的未来，机器技术是智能技术的未来，是因为做过城市大脑，就理解了对于城市这么复杂的问题，人的智能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借助机器的智能，这是为什么我说人工智能技术不是智能技术的未来，因为这两个东西自然而然就衍生出第三个问题，这是一个全世界的挑战，它需要有很多人做很多不同的研究。

刚才你们提出的大家怎么克服不同的东西来做这件事情，其实是大家有共同的东西来做这件事情，不同的东西不重要，共同的东西最关键。我自己觉得还是蛮有意义的，如果乱讲一下的话，我自己觉得其实只有今天像这样的研究才会觉得这是一个开创性研究。

如果看最早提出的人工智能问题，基本上都是Toy Problem，比如让计算机识别出立方体、圆锥体等等。但是如果跟城市的问题相比，今天黄总在台上讲的所有公司在做的人工智能，也还是一个Toy Problem。只有城市的问题才是真正的够复杂的问题。今天再复杂的技术与之相比都是很简单的，这也是为什么「城市大脑开放研究计划」这么重要。

不是城市大脑要去涵盖很多方面，而是城市的方方面面都跟大脑有关系。我们人的大脑也是这样的，心跳自然而然跟大脑有关，但是如果大脑想去管心跳，人就死掉了。它是自然而然迭代起作用的，一个城市的运营都会跟它有关系。

为什么叫它基础设施？就是告诉大家这不是一个方案，它就是一个基础设施。在一个城市规划电网，它是不会先告诉大家你是先冰箱还是洗衣机通电，这个角度既不是一个解决方案，也不是一个解决模式，就是基础设施。

很多人对创新不够耐心

今天所有的“智慧城市”为什么说它有问题，大家都觉得自己能给城市一个解决方案。“智慧城市”是觉得自己聪明，能够解决城市问题，而城市大脑是把创造力给了城市。为什么城市大脑适用所有的城市，是因为它最基础。从这个角度讲，解决什么社会问题不是我的决定，我们从来没有说过我们的城市大脑要解决交通问题，但是杭州要解决交通问题，所以城市大脑在杭州就先着眼交通问题了。

第二，我觉得很多人都不够耐心，特别是创新。讲人工智能的时候，大家恨不得所有的东西都能够得到解决，其实越是所谓顶尖的技术，越是不能渗入到任何领域。越是基本的东西才能够渗入到各种不同的地方。自来水一定比矿泉水更普及，因为矿泉水更高级了一点，这个是世界普遍规律。

你想想看，罗马修第一条路的时候，根本没有所谓的高速公路还是省公路等等，它就是一条路。今天人工智能，就相当于罗马，第一条路还不知道修成什么样的时候，已经把等级都分出来了。现在人工智能这个行业就是路还没有搞清楚怎么修的时候，已经把不同的路弄出来了，那就是胡扯了。“智慧城市”的问题也是同样，还没搞清楚什么才是智慧的城市，他突然告诉你所有的东西、像智慧交通、智慧医疗都出来了，也肯定是胡扯。

道路是基础设施建设，发展了多少年才知道这样的事情，同样我觉得还是要很普遍一点，我还是想聊电，电有几个最基本的元素，第一个它有发电厂，中国其实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发电跟供电分开，所以这个时候很难再搞清楚。第二句话就是电网最核心的东西。

智慧城市不是城市未来

其实我没有讲过人工智能不是城市未来，我讲过智慧城市不是城市未来。刚刚在这里也讲过人工智能不是智能技术的未来。

今天为什么人工智能能够火起来，它不是简单的内在技术发展推动起来的，我认为是外力推动起来的，这个外力一个是因为有互联网了以后，数据沉淀的速度大大加快了。过去语音识别都是线下收集大量的样本，做完系统再应用。但今天几乎所有的应用都是在互联网上，今天在手机上说这句话，你说的话本身对于改进这个就会有非常大的帮助，这个数据的应用远远超出了当时的预估。

第二个就是计算能力。现在手里有这样一台手机它的计算能力跟深蓝计算机是一样的，你写不出来深蓝这样的程序是因为你不会写，不是因为你没有这个计算能力。因为这个变化使得人工智能有了非常非常大的进展，即使是这样，大家还是太想让机器去做人做的事情了。

我想讲的事情就是，因为人工智能热了，今天有很多原来跟人工智能没有关系的，都变成跟人工智能有关系的东西了，比如过去我们做仿生学，今天可能做这些东西的人都叫做人工智能了。

为什么我要强调机器智能？实际上机器可以做很多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比如电梯把你送到101层很省力气，但是爬101层就不是人应该干的事情。这就是一个城市大脑的事情，就是用机器的智能解决人的智能解决不了的复杂问题。

我没有拿井的这个例子来解释城市大脑跟智慧城市的差别。我说过“智慧城市”不是城市未来，但我没有试图把智慧城市跟城市大脑相比。我做过不少功课，也说不清楚现在大家都在说的“智慧城市”是什么，我相信也没有一个人能把这件事表达清楚。当我说“智慧城市”不是未来的时候，我讲了三句话来说明我的想法：

第一句话，我说还没有看到一个城市的发展框架（包括“智慧城市”在内），在思考城市需不需要新的基础设施。今天我还没有看到一个人在谈我的城市是不是需要一个新的基础设施。

第二句话，也没有一个城市发展框架在认真探讨我们到底以后城市的发展会引进什么样的全新资源。我在做城市大脑这件事情的时候，明确了数据资源是未来城市发展非常重要的资源。就像当年为什么所有城市都要依水而建，没有别的原因，因为城市需要水资源。这就意味着以后一个数据丰富的城市跟你这个依水建的城市优势是一样的。

第三句话，我们要重新看待一个城市发展新的动力是什么？如果回顾纽约的城市发展，你可以说是港口原因，你可以讲一大堆原因，但在我看来，最根本的就是因为它在全世界成为了第一个把电作为基础设施的城市。如果没有当时的电，很多东西都出不来，包括摩天大楼，因为不会有电梯把人送到帝国大厦的顶楼。同样今天有一个新的城市发展动力，那就是计算。

你不去做，你永远不知道该干什么

今天所有的这些资源都不会成为城市发展里面宝贵的资源，就像你有一个水库，没有自来水管，这个水是不会成为每家每户的饮水来源，这个道理是一样的，这是我要讲的三个概念：把城市大脑作为基础设施平台引入到城市建设当中。

用我的话来说就是实践，你不去做，你永远不知道该干什么，站在我的角度，这些公司可以根据对城市大脑的理解去做不同的项目，这个计划难就是难在没有思考。这也是我为什么讲的，城市大脑该怎么修？都是可以用技术的方法来做，你像今天的地铁跟过去的地铁是完全不一样的。城市如果像城市大脑这样搞的话，城市资源应该比今天丰富的多，我不知道在过去十几年“智慧城市”不知道让城市失去了多少宝贵的资源。

尽管都叫基础设施，但是基础设施之间的依赖关系是不一样的。比如电这个基础设施对其他基础设施影响是远远超过了其他基础设施的。今天电停了，水也要停，但是水停了，电不会停。实际上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没有电，城市就瘫痪了，但是没有人会因为这个恐慌。

城市大脑也至少是电这个级别的基础设施，会被很多其他基础设施依赖，这也是它重要的地方。

其实数据的标准这种东西都是人自己编出来的。只有你的水放在一个池子里面的时候，你才会讲标准的统一。今天我们的问题在什么地方？自己搞了一个小池塘，又要搞小池塘，浪费国家资源，“智慧城市”肯定干了不少这样的事情。我用水库举一个例子，大家今天喝的水都是来自千岛湖也就是新安江水库，它很多的水都是从安徽来的，这个水库了不起的地方就是出水的水质比进水的水质好，进来的是三类水，出去的水都可以直接喝。城市大脑也是这样，当你汇聚到一定程度，就自然会实现更好的质量。

所以我们为什么认为城市要有城市大脑这样的一个基础设施非常重要，把全世界的东西汇聚在一起不太可能，但是一个城市的数据是天然可以汇聚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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