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笼罩的春节，一个东北人在海南

原创 赵小薇 物质生活参考作者：赵小薇
来源：物质生活参考（ID：wzshck）
01.
1月19日晚飞抵琼海博鳌机场前，我的选题一直是《东北人占领海南》。次日，见识了活动室里热火朝天的麻将牌和此起彼伏的四川话，以及楼下占比极高的川渝车牌，我，一个初到博鳌的东北人，只想抱拳鞠躬说：打扰了。
有传言说有钱的东北人早早就在三亚置业，至于我家所在的琼海市博鳌镇上的这个小区，由于开发商是重庆人，因而川渝人士入住者居多。
走在小区里，除了四川话、东北话，你还能听到特别地道的京片子，以及难以辨识的各类方言。从停车场的车牌上看，赣、贵、晋等地车辆也不少，“琼”倒是罕见。
在小区业主口中，这一多地人士混居的情况，被略带骄傲地称为“小联合国”。
1月20日，到达“联合国”的第二天，全国多地通报出现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确诊病例。但小世界始终波澜不惊。业主群里争论的焦点，还是如何就电费问题与物业进行沟通和维权；楼下的游泳池，阳光灿烂的午后依旧扎满人；活动室里麻将大战紧张激烈，花园里老人遛孩子其乐融融，没有一个口罩出现。
“候鸟”们并非盲目自信。2003年非典全岛无一例的旧事，十几年来一直于海南岛上广为流传。在大小旅行团导游的讲解词中，略带夸张地描述这一“清白历史”，强调岛上植被、气候的天然灭菌功效，无疑是对海南天选之岛、安全宜居的强有力证明。
因此，在我提示父母注意疫情、尽量减少出门时，我妈的回复铿锵有力：没事的！导游说了，全国有事海南都没事！
02.
但我还是不放心。一是常识告诉我靠人杰地灵抗病毒并不可信，二是03年非典封校的往事至今历历在目。21日，在我的絮叨和逼迫之下，我妈买回两包口罩。
两个小时后，疫情通报：海南发现一例疑似病例。晚上再去药店，口罩已脱销。彼时三亚的朋友还表示当地货源充足，两天后，她也加入了排队买口罩的长龙之中。
“联合国” 局势也有变化：楼下每天在自家小院里以茶会友、谈笑风生的北京大叔，自22日海南确诊病例出现后，就默默收起了茶壶；随着确诊人数每日递增，活动室里的麻将局从两桌减少为一桌最终消失不见；热衷于视频聊天的阿姨们也都不再前往提供无线网的活动室，以往人声鼎沸的屋内，最终只剩四个蹭网者各坐一角；泳池中规律锻炼者还会出现，但儿童明显减少。
最明显的是小区内走动的人，23日起，戴口罩者越来越多。及至我离岛的26日，小路上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口罩遮脸，与几日前的轻松态势有天壤之别。
不过，踏出小区大门，状况就颇为不同。22日晚，我遛弯到镇中心吃清补凉，小摊上许多游客挂着口罩，卖货端盘子的倒是全然没防护；回程小路上，我甚至见识了村民聚众举办联欢晚会，大摆宴席、引吭高歌的热闹场面。次日一早，与家人穿小巷去海边，路过镇上多处民宅。目之所及，戴口罩者多是外地来客，至于当地岛民，还都围坐在院子里谈笑风生，或是在宗祠里点燃鞭炮祭祖，依旧没有人佩戴口罩。
不过，到26日我坐车去往琼海站时，一路上虽然还有许多当地人无防护“裸奔”，但路边售卖菠萝蜜、槟郎、芒果的，及至火车站前摩托车载客的，都以正规或不正规的方式戴上了口罩。
只是这一举措似乎并非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载我去机场的滴滴司机以普通棉布口罩覆面，并表示自己“好憋”，“还不是为了乘客安心”。
03.
疫情升级，小岛呈沦陷趋势，“联合国”的态势也日渐紧张。
“恐武症”在一些人身上强烈发作。我妈在电梯里被一女士慌张问话：你是哪里来的？你是不是武汉的？得到否定答案，对方才松了一口气。业主群里有人上传了一张车牌为鄂A的私家车，紧急询问车主状况，车主也很慌，赶紧申明自己12月中旬即上岛，已经过了隔离期。这位武汉车主表现出极强的责任意识，不仅在群中公布了物业统计的武汉人士购房情况、一月期间到达情况，还敦促近期入户的孝感业主做好自我隔离。
他公布的统计数字也很惊人：在这个仅有四栋高层的小区内，武汉业主就有30名。此后媒体披露的大数据中，12月30日至1月22日，从武汉天河机场飞往琼海博鳌的座位数为6347[1]，而这个位于万泉河与南海交汇处的小镇，总面积不过86.75平方千米，当地人口只有2.9万（2015年数据）。
及至26日我离开时，物业尚未出台强制隔离规定，只是对公共场所进行了彻底消毒，并暂时停止了活动室中麻将等娱乐项目。
业主们仍在微信群内聚集。电费维权事件早已被抛到脑后，如许多家庭群一样，群内的焦点集中在讨论如何做好安全防护，以及一轮又一轮的传谣与辟谣。
只有川渝人民本色不改。临行前，我家所在楼层的电梯口最通风处，四位戴口罩讲川普的业主，支起了一张麻将桌。
04.
还有很多人焦虑另一件事：何时离岛，如何离岛。
虽然都是冬日“候鸟”，但居住在小区内的人，境况也有不同。一些人是冬季长住的，他们大多入冬即来海南，计划三四月天气转热前离开，因而受疫情影响不大；另一些则是短期来度假的，其中又有置业和租住之分。
一些人在海南尚未沦陷前，以不小的代价退掉了机票，以求在岛上“避难”；然而，随着海南确诊病例数目快速上升，以及北京上海等地“封城”传言的出现，来自大城市的度假者开始急于回程：一是发现岛上并不安全，按比例算，其危险系数远超许多地区；二是担忧此刻不回，后面变数更大。
最近两天小区中匆忙离岛的人里，有许多上岛不过两三日，且机票话费不菲，而其中一些租户，租约尚未到期。非自驾者态度更为坚决：与其赶上返程高峰情况更为危险复杂，不如此刻趁早离开。
查询购票平台可见，目前博鳌飞往北京的航班中，转机武汉的一班已经取消；无论是海口还是三亚飞往北京的航班，初三、初四的票价都有小幅度上涨且数目紧张。而我26日乘坐的由海口飞往北京的航班，机上状态为满员。
错峰出行的我按原计划初二返京，行程并未受影响，只是琼海火车站与美兰机场的人数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第一次搭乘全员戴口罩的航班，第一次在机上填写详细程度超过入境卡的联络表，对于第一次到海南过春节的我来说，这次出行，注定难忘。
我的父母，来自东北的“候鸟”，依旧按原计划留在岛上。今早刷了疫情信息后，我发微信再次叮嘱：尽量不要出门，出门要戴口罩，千万不要去农贸市场。
毕竟，17年前的“安全岛”，主要凭借的是地理位置的优势；而当离岸小岛成为各地人民涌入的“联合国”，“安全岛”早已安全不再。
这一点，无论是“候鸟”或是“土著”，都应有正确认知。
最新数据显示：截止27日7时，海南确诊病例31例，重症3例，死亡1例。[2]
参考资料：
[1]离开武汉的500多万人都去了哪里？大数据告诉你，来源：第一财经，2020年1月26日；
[2]海南省卫健委1月27日通报数据。
头图及内文图片为作者拍摄及微信截图。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