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平顶山的大气污染防治乱象何时休

【讯】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近日集中通报典型案例，指出许昌市长葛经济技术开发区（以下简称长葛经开区）、平顶山市宝丰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以下简称宝丰高新区）大气污染防治工作不力。

就在今年2月，生态环境部部长黄润秋赴平顶山市、许昌市对焦化、钢铁、玻璃等重点行业开展突击检查，同样发现企业普遍存在不正常运行污染治理设施、超标排放、不落实重污染天气应急减排措施、生产台账弄虚作假等问题。

一面是大气污染防治工作屡被检查、通报，另一面是对问题认识不足、监管不严、整改不力，相关企业甚至在督察组现场检查时弄虚作假。许昌、平顶山的大气污染防治乱象究竟何时才能停止？

暴雨冲走生产记录是假，违规新增钢铁产能是真

当地人戏称长葛是以“收破烂儿”起家，这样的说法并非没有根据。如今在长葛经开区的街道两旁，各类回收金属的店面招牌仍随处可见。

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长葛逐步形成了从废旧金属回收、分拣、冶炼、精深加工到产品销售的完整产业链。2015年2月，长葛经开区被河南省政府认定为省级开发区，共有230余家规上企业入驻，鑫金汇不锈钢公司（以下简称为鑫金汇）便是其中之一。

鑫金汇近年来连续新增产能，对外宣称已经形成年产100万吨再生不锈钢板坯的能力。在国家坚决遏制高耗能、高排放、低水平项目盲目发展的大背景下，鑫金汇新增产能是否依法依规，督察组决定前往企业进行实地核查。

来到鑫金汇，面对近20个炼钢炉，督察组选择从生产记录入手核查。督察组请企业提供2011年以来的生产记录，但鑫金汇负责人却表示，公司一般只保留三个月以内的生产记录，再之前的记录并没有留存。

“这是不可能的，钢铁企业的生产记录怎么可能只保留三个月？”督察组同志随即对鑫金汇的说法表示了质疑，并要求企业积极配合督察工作，如实提供生产记录。

眼看“保留三个月记录”的说法不成，没多久鑫金汇负责人又换了一套说辞：“2021年前的生产记录，全被暴雨冲走了。2021年7月20日之后河南都在下暴雨，公司办公楼受到大雨冲击，所有纸质资料全部被冲走，连办公电脑也因此报废，所以之前的生产记录，包括纸质版和电子版都没有了。”

尽管督察组一再强调要实事求是，但鑫金汇负责人一口咬定没有2021年前的生产记录。“企业找出各种借口，目的就是不愿意让督察组看到生产记录，这更加深了我们的怀疑。”督察组同志说。

随后督察组同志仔细翻阅企业存档的所有文件，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其中发现鑫金汇2011年—2023年的全部生产记录，企业负责人对此只能哑口无言。

仔细分析十多年的生产记录后，督察组有了新发现。鑫金汇之所以遮遮掩掩，是因为多个产能项目没有按照规定进行产能置换。

2013年国务院公布《关于化解产能严重过剩矛盾的指导意见》，其中明确严禁建设新增（钢铁）产能项目，产能严重过剩（钢铁）行业项目建设，须制定产能置换方案，实施产能等量或减量置换。然而这一规定在鑫金汇的发展过程中却成了“耳旁风”：

2017年，鑫金汇在未实施产能置换、未办理相关审批手续的情况下，违规新建1台50吨AOD炉，新增不锈钢产能达45万吨/年。

2023年，鑫金汇又以技术改造的名义，仍未实施产能置换、未办理相关审批手续，再次违规新建1台75吨电弧炉和1台50吨AOD炉，至少新增不锈钢产能45万吨/年。

“国家持续推进产业结构调整，不断压减钢铁产能，但鑫金汇却顶风违规新上产能，性质比较恶劣。”督察组同志说。

打着“铁合金”旗号，迟迟不淘汰落后产能

“不不不，这不是炼铁高炉，这是铁合金高炉。”位于长葛经开区的青浦合金公司内，企业负责人情绪比较激动。

青浦合金公司负责人试图定性的，是企业内两座建于2007年的380立方米高炉。光从字面上看“炼铁高炉”与“铁合金高炉”似乎区别不大，实际上二者截然不同。

原来，早在2011年国家便发布《产业结构调整指导目录》，其中明确将200立方米及以下铁合金高炉和400立方米及以下炼铁高炉列为落后淘汰类生产装备，应立即淘汰。这意味着对两座高炉的定性将决定其命运：炼铁高炉将被直接淘汰，铁合金高炉则能够予以保留。

督察组同志告诉记者，2007年8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发布《关于禁止落后炼铁高炉等淘汰设备转为它用有关问题的紧急通知》。其中指出，一些地区以铁合金项目的名义建设（新建或改建）了一批以进口的红土矿为原料生产镍铬生铁的高炉。这种镍铬生铁高炉实际上就是炼铁高炉，应该按炼铁项目要求进行建设，以铁合金项目建设降低了行业的准入门槛。

除去之前的相关规定，定性同样需要结合具体生产情况。督察组调查发现，两座高炉长期使用进口的红土矿作为原料，生产含镍量为1.3%左右的铁水。

1.3%的含镍量是怎样的概念？记者查询相关国家标准发现，2011年6月1日实施的镍铁标准（GB/T25049—2010）中，镍铁的含镍量需要大于等于15%，小于80%。而2013年2月1日实施的含镍生铁标准（GB/T28296—2012）中，含镍生铁的含镍量需要大于等于4%。也就是说，两座高炉产品的含镍量连含镍生铁的标准都无法达到，更不用提达到镍铁的标准。

因此，尽管青浦合金公司坚持认为生产的铁水中含有1.3%的镍，但督察组最终仍认定高炉属于炼铁高炉。“青浦合金公司建有2座380立方米炼铁高炉，但却长期打着铁合金高炉的名义，故意回避是炼铁高炉的事实，一直未按要求淘汰，违规生产至今。”通报中称。

记者了解到，由青浦合金公司生产的铁水被全部运往鑫金汇进行炼钢。查询公开信息后记者发现，青浦合金与鑫金汇均属于河南金汇产业集团旗下企业。

此外，淘汰落后产能不力在鑫金汇同样存在。督察通报中指出，鑫金汇2016年按照长葛市工信部门要求拆除了属落后生产装备的6台25吨中频炉后，2017年却违规全部复建，且于2018年至2019年再次违规建设3台50吨中频炉，而这9台中频炉均用来炼钢。

发现问题不整改，违法排污、应急减排弄虚作假

“平煤神马京宝公司、宝丰洁石煤化公司焦炉烟气收集效率低，装煤出焦时黄烟滚滚，污染严重。”

“平煤神马京宝公司污染物排放检测报告还存在凭空编造数据问题。”

“平顶山市平煤神马京宝公司、宝丰洁石煤化公司2023年以来2次橙色预警期间均未落实焦炉负荷降至正常生产负荷80%以下的要求。”

通报中，平煤神马京宝公司的名字多次出现。事实上这家平顶山的企业并不陌生，今年2月黄润秋突击检查平顶山市时便发现，平煤神马京宝公司存在环保设施未正常运行且烟气长时间超标排放，未落实重污染天气应急减排措施，在线监测数据与实际生产状况不符，涉嫌造假等诸多问题。尽管当时发现的问题已经交办，但时隔10个月后平煤神马京宝公司类似问题还是被督察点出。

事实上，许昌、平顶山两地企业违法排污问题非常突出。督察期间，记者跟随督察组来到长葛经开区开展夜查。夜间企业正开足马力进行生产，烟囱中排出滚滚烟雾，不同风向下记者可以闻到来源不同的刺激性气体，不到30分钟便出现喉咙疼痛、刺眼流泪等不适症状。

督察通报表示，长葛经开区内青浦合金公司烧结机烟气管道多处泄漏，烟气大量外溢，大量粉状物料露天堆存、未采取任何抑尘措施，粉尘滚滚。瑞都能源公司熔炼炉、保温炉除尘设施不能有效收集处理废气，黑烟直排。而在宝丰高新区，博翔碳素、圣诺陶瓷等公司存在私设排放口偷排、超标排污等各类行为。

《河南省重污染天气应急预案》规定，启动重污染天气预警时，重点企业按绩效分级落实“一厂一策”应急减排措施。重污染天气应对本应是打好蓝天保卫战的重要内容，但在许昌、平顶山应急减排却充斥着弄虚作假：

鑫金汇将早已停产的75吨电弧炉作为重污染天气应急减排措施，长期正常生产的4台AOD炉却不在应急减排措施中；

宏旺金属公司应执行C级应急减排要求，橙色预警期间公司镀钛等涉气工序应停产，但该公司擅自按绩效评级B级编制应急减排措施，从而在橙色预警期间应停产的镀钛等涉气工序仍蒙混正常生产。

晨赫铝业公司不仅在2023年10月橙色预警管控时未落实停产减排要求，还在督察组检查时提供虚假生产记录掩盖未停产事实……

督察通报中指出，许昌市长葛经开区、平顶山市宝丰高新区发展理念存在偏差，对大气污染防治工作重视不够，管理责任不落实，对园区内企业大气污染防治监管普遍不到位。

与此同时，国务院近日印发实施《空气质量持续改善行动计划》，对京津冀及周边地区涉及范围进行了调整。许昌、平顶山均被纳入京津冀及周边地区范围，这意味着更严的任务措施、更多的政策支持和更高的目标要求。

反复通报过后，如今许昌、平顶山大气污染防治缺少的不再是警钟，而是警钟过后问题整改中的动真碰硬、盯住不放、一抓到底。许昌、平顶山能否在督察之后用结果说话、用成效交账，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