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谁在质疑全球变暖？

原计划两周的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最终延长了两天，但面对巨大的分歧，加时并未起到任何效果，它依然成了很多媒体口中“失败的会议”。两百多个国家的代表们吵了半个月，也没能就核心议题——碳排放交易机制达成共识。

美国依然是最大的阻碍者。

这场“失败”的大会，似乎成了2019年全球气候议题的一个缩影。过去一年，西方国家爆发了大规模的气候运动，代表人物是16岁的瑞典女孩格雷塔·桑伯格。她以激进的环保言论享誉全球，全世界中学生响应她的罢课号召，掀起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场环保示威运动。联合国请她去演讲，在那里，她与特朗普相互对视，气场毫不逊色。《时代》周刊将她评为年度人物，认为她“为我们展现了新一代人领导下的世界会走向何方”。

环保主义不断出现领军人物，从美国前副总统戈尔到瑞典中学生桑伯格，代表了西方国家环境政策的政治正确和主流思想。在他们带领下，全世界联合起来对抗全球变暖，构建了以碳交易为核心的气候政策。但少为人知的是，第一个得出全球变暖结论的是一家石油公司——埃克森美孚。1978年，该公司研究人员詹姆斯·布莱克(JamesBlack)提交了一份34页的报告，警告因二氧化碳的排放，全球平均温度将上升3摄氏度，而在南北两极，将有10摄氏度的极端升温。

当时埃克森美孚正计划在北极开采原油，他们研究未来气象是为了测算开采成本。这个报告的结论是，随着北极温度升高和海冰的融化，北极的原油产业运营成本将大大降低。报告流出后，引爆的舆论是埃克森美孚完全无法应对的，从那时起到现在，四十年来，反全球变暖成为主流声音。

埃克森美孚与其他石油巨头，如德士古和壳牌公司，为了对付自己放出来的“妖怪”，也开始结成联盟，质疑全球变暖理论。这个联盟的核心和代表人物是一个学者，一个智库和两个基金会。

宋博士

无论在什么场合，威利·宋博士(WillieWei-HockSoon)都是西装笔挺，打着领带。在接受采访时，他一般不盯着镜头，眼睛会稍微向上看。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听起来有点费力，但这并妨碍他自如地表达对全球变暖理论的鄙视。

在全球变暖的纪录片中，北极熊经常是拿来抒情的对象。北极变暖，坚冰融化，熊熊们回不了家，找不到食物，在冰岛上孤独地等死。“过多的冰才是北极熊的敌人，只有在很少海冰的环境下，北极熊才能吃得饱，生得多。”2017年，身为哈佛大学史密森天体物理学中心太阳物理学家的宋博士在接受采访时，讲述了完全不同的观点，“北极熊的主要食物是海豹，海豹的主要食物是浮游生物，只有比较温暖的海水才能孕育大量浮游生物，保持这个食物链的完整。”

随着气候变暖，海平面上升是另一个热门话题。“过去300年中，海平面一直以每世纪8厘米的速度上升，但这与全球变暖并无关系，”宋博士对海平面上升也有自己的看法，“根据东京工业大学丸山茂教授的理论，海平面上升主要源于海底与地壳之间的水交换。为夸大影响，不少环保学者篡改了上升速度。”

在全球变暖的每一个领域，宋博士都与主流舆论唱着反调，他被称为全球变暖拒绝论的核心科学家。宋博士1991年在南加大获得工程博士学位，随后他进入哈佛担任研究员，成为质疑全球变暖的旗手。

如哈佛大学科学史学家纳奥米·奥雷斯克斯(NaomiOreskes)所说，“质疑全球变暖理论的关键在创造出科学辩论的印象”，宋博士就是质疑论的先锋。他经常出现在保守的新闻节目中，在国会作证，并出席了否认全球变暖风险的讨论会。

他的著作在美国保守州受到热烈欢迎，俄克拉荷马州共和党人参议员詹姆斯·因霍夫(JamesM.Inhofe)在演讲中多次声称全球变暖是恶作剧，他的主要理论依据就是宋博士的文章。一次参议院辩论中，因霍夫拿起一张海报，上面并列贴着一些质疑气候变暖的科学家照片，宋博士在正中。“这些科学家是无可置疑的权威。”他指着宋博士说。

宋博士的资金来源一直受到外界质疑。2015年，《纽约时报》的调查显示，本世纪初，宋博士的主要资金来自大石油联盟。该联盟就是由埃克森美孚所牵头的，包括BP、雪佛龙公司、荷兰皇家壳牌、道达尔和埃尼六家企业，他们协调一致反对全球变暖理论。

“如果他们资助我，我很开心，”2015年，在威斯康星州的一次演讲中他提到，“但我不会因为钱而做研究。”

宋博士是中心地带研究所成员，该研究所是反气候变化的核心组织。

2017年6月1日，美国华盛顿， 美国宣布退出《巴黎协定》后，人们手持 标语在白宫外抗议(新华社图)

中心地带

2019年7月25日，中心地带研究所举办的第13届“国际气候变化大会”在华盛顿特区的特朗普酒店举行。参加会议的有100多人，多是老年白人男性。中心地带研究所的CEO，一脸大胡子的约瑟夫·巴斯特宣布会议开幕。他故作幽默地说，“有人说我们接受了大笔赞助。是的，伊利诺伊州煤炭委员会给了我们150美元，除此之外，科赫兄弟实业给了我们150美元，这就是我们接受的大额赞助。”科赫兄弟是美国最大的私营公司，也是反气候变暖论的最大金主。

随后，是一个又一个科学家配合幻灯片的演讲，每个科学家的演讲报酬是1000美元，其中包括宋博士。宋博士在演讲中提到，如果爱因斯坦活到现在，一定会对全球变暖理论持怀疑态度，他称这个理论是“犯罪科学”。他最后获得了这次大会的终身成就奖。

“国际气候变化大会”始于2008年，第一届在纽约举行。在这次会议上通过了《曼哈顿宣言》，该宣言称二氧化碳对所有生物都是不可缺少的，呼吁各国政府立即放弃减排二氧化碳的计划。这个宣言后来成为反气候变暖理论者的行动纲领。

全世界再没有其他机构像中心地带研究所那样，卖力地灌输对气候变化理论的质疑。目前，他们已经出版了数十本书，并且向学校的老师发放材料。该组织能一直保持活跃是因为美国深厚的社会土壤，根据皮尤研究所的一项调查，在2008年，只有47%的美国人同意气候变暖是人为因素，到了2018年，这个百分比没有任何变化。

从政府到公司，中心地带有着强大的盟友。2018年新奥尔良的第12届国际气候变化大会上，特朗普政府的三位官员列席。他们是内政部土地和矿产管理助理部长乔·巴拉什(JoeBalash)，对外事务办公室特别助理贾森·弗内斯(JasonFunes)和白宫创新办公室主任布鲁克·罗林斯(BrookeRollins)。弗内斯在会议上说，“不管民主党的伪君子怎么说，真正的美国人都喜欢煤炭石油。”

中心地带的合作机构遍布全世界，共有来自20多个国家的52个团体，其中包括中国的九鼎公共事务研究所和来自香港的狮子山学会。

2017年初，特朗普就任总统，宣布废止巴黎协定，研究所一片欢腾，“现在是实现《曼哈顿宣言》的最好机会，科学辩论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政治斗争，”CEO巴斯特在当年的大会上宣布。自从1984年在芝加哥成立后，这家研究所第一次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中心地带之所以如此亲近特朗普，是因为这个机构的主要赞助者也是大金主特朗普。

隐秘家族

在过去10年中，默瑟(Mercers)家族基金会一直支持着中心地带研究所，也是最大的捐助者之一。例如，在2014年中心地带研究所的总收入为690万美元，默瑟基金会就捐了90万美元。

罗伯特·默瑟(RobertMercer)是默瑟家族的族长，也是文艺复兴基金的经理，这个基金在国内知名度不高，但在美国，被誉为对冲基金领域的“阿姆斯特朗计划”。文艺复兴基金由匈牙利传奇程序员詹姆斯·西蒙斯(JamesSimons)创造，他退休后，罗伯特·默瑟接任经理。目前最热的量化交易就是由该基金所首创。凭借着先进的交易技术，文艺复兴基金横扫华尔街，目前体量是500亿美元。

罗伯特·默瑟被《纽约客》称为“一个隐遁的长岛对冲基金经理，特朗普政府的一股主要力量”。如《纽约客》所言，默瑟家族的成功源于这个家族“把钱投入最具战略性的口袋”。在2016年大选中，默瑟家族资助了特朗普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培养出了两个政治活动家，史蒂芬·班农(StephenBannon)和凯莉安·康威(KellyanneConway)，他们是特朗普获胜的关键。罗伯特·默瑟的女儿丽贝卡(Rebekah)是特朗普过渡团队执行委员会的成员。特朗普就任后，默瑟家族在新政府中获得了巨大的话语权。

美国不仅是机会国度，还是财富和世袭权势的国度。亚士多家族、洛克菲勒家族，甚至罗斯柴尔德家族都曾在美国权力系统中占据一席之地。而中心地带研究所之所以如此张扬，是因为他们的支持者除了默瑟家族外，还有美国第二大的私营企业科赫家族。

科赫兄弟，指查尔斯·科赫(CharlesG.Koch)和已故的戴维·科赫(DavidH.Koch)。他们拥有长达4000英里的油气管道，位于阿拉斯加、得克萨斯、明尼苏达州的炼油厂，佐治亚-太平洋(Georgia-Pacific)木材和造纸公司，以及煤炭、化工企业，他们还是商品期货的大宗交易者之一。公司的持续盈利也使两兄弟在全世界最富有的人中排名第六和第七。他们同时也是2016特朗普大选的主要赞助者。

科赫兄弟大量赞助反气候变暖的组织，中心地带就是主要受益者。根据《卫报》的调查，从2012年开始，中心地带研究所接受克劳德·兰贝基金会和查尔斯·科赫基金会的捐助，每年金额高达60万美元。

从最末端的宋博士，到美国总统特朗普，质疑全球变暖联盟在隐秘家族的资金支持下，形成了巨大的力量。他们的目标是改变各国政府，尤其是美国政府的减排方向，让石油煤炭行业，重污染企业保持高额的利润。

桑伯格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你们怎么敢(Howdareyou)”，但是这个联盟，他们确实有底气说声“我们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