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奔赴”背后，装着货车司机们的“五味杂陈”

＊本文系作者投稿，《一点财经》经授权发布

高速口前拥堵的货车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司机老汪的厢式货车被夹在队伍中间。

老汪静静地躺在驾驶位，双脚搭在方向盘上，泛黄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中间夹着一根抽了一半的香烟，右手端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播放着德云社的相声，但老汪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段时间，老汪很珍惜他的香烟，每嘬一口，他都努力的张大嘴巴，尽最大可能地把烟包裹在嘴里，通过口腔吸进肺里。前段时间，车里物资匮乏的经历，让他养成了这个“节俭”的习惯。“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别说抽烟，有时候，连饭都没得吃。”

每一趟行程中路途两头高速口的漫长等待，让他也不得不向自己的急脾气妥协。“没办法，前面要办通行证、查验核酸，都要排队一个个来，着急你也过不去，且等着吧！”

这是老汪“漂泊”在高速公路上的第26天。

面对遥遥无期的疫情，也使得他的情绪不断发生变化。拥堵的高速路口和漫长的等待有时让他感到焦躁不安。幸运的时候能在路边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盒饭，又让他感到无比的兴奋和激动。希望和失望不断在他这26天的漂泊生活中上演，他感觉自己像极了《荒岛余生》中的查理，他想尽了各种办法，让自己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只是，到现在，他还看不到一个尽头。

据媒体报道，货运平台满帮集团旗下运满满近一个月时间承接全国各地发往上海的货物合计超过200万吨，平台上有8万余名司机参与到运输中。也就是说，在全国，至少有8万多个司机“老汪”奔赴上海参与物资保供，这段时间，他们面对着每天多次核酸、行程码带星、高速口拥堵、被人用“防贼”的眼神来对待。但他们却保障了上海等多地的物资供应，让人们能够吃到新鲜的水果、蔬菜，让很多企业能够维持正常的运转。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逐步发展。

没有尽头的“奔赴”

老汪有一辆上海牌照、长9．6米的厢式货车。他常年跑上海到无锡之间的货物运输，这条高速路上的每一个出口，路边的每一个标志性建筑物，他熟悉得都不能再熟悉了。

自从上海疫情以来，老汪的行程码上就挂了星，再加上货车本身是上海牌照，他面对着难以下高速去其他城市拉货和回上海休息要被隔离的境地。为此，他只能坚守在高速路上。“生活压力很大，每个月有很多贷款要还，如果不跑车，日子就没办法过了。”

前段时间，短视频平台上一段视频被无数次转发。浙江杭州高速路口，一名货车司机因疫情被困高速路，8天靠两袋面包苦撑，接到警察送来盒饭之后，崩溃大哭。

老汪说，即使是他对这条路非常熟悉，也遭遇与之相同“断粮”的情况，一天只吃了一包方便面。“服务区没有人，平日里路边定点卖饭的地方也没有人再卖饭，下高速更是想都不要想。”没办法，他只能硬扛着，在路上寻找希望。

老汪说，以前接单要去配货站，这几年运满满、货车帮这类货运平台的上线和发展，可以让司机和货主直接在互联网平台上对接，为老汪他们提供了不少方便。“提前能够了解有什么货，价格谈好，对方如果能把货物送到高速上来，我就能接。”

但有些货主没办法上高速，只能取消订单。“虽然有点折腾，但总能有活干，让自己撑下去。”

与老汪不同，来自山西运城的司机老张原本是想躲避跑上海的这条线。“只要跑过一趟上海，必然就会带星，意味着肯定就回不去了。”所以，3月份的时候，老张一直避开江浙沪的线路。

4月初，当老张将货物配送到河北之后，在休息区刷微信时，一条朋友圈让他突然转变了之前的想法。“有很多老乡在上海打工，他们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些图片，还说，家里人多，蔬菜不够吃，所以周边的几家人把食物集中到一起，大家吃大锅饭。”看到这些，老张感到鼻头酸酸的，眼泪就快要流出来了。

他想到了在上海的小姨一家，于是赶忙给小姨打电话。“她那边食品也比较短缺，感觉也挺着急的。”老张说，这时候，他下定了决心，打算直奔上海。

老张的车是一辆6．8米长的冷藏车，可以装载9．5吨蔬菜。他先是从河北拉着货物去往江苏南京，又在南京的蔬菜批发市场拉了一车蔬菜送往上海。果然，到了上海之后，他的行程码再次打开，发现已经带了星。

“很多地方带星的不能下高速，货主又不愿意把货送到服务区，只能把搜索半径扩大。”老张说，现阶段，需要车的货主很多，高速上的车也不少，但是，问题就是高速上的车下不去，货主又不愿意把货送上高速。

于是，老张接了一单安徽的订单，“也去上海的。”

当老张开着车从安徽前往上海时，江苏南通的老时在结束14天的隔离之后，经过一番波折办好了通行证，准备拉着一车甘蓝菜再次从南通出发前往上海。

“前段时间送了两趟南通到上海的蔬菜，回到家之后就被隔离了。”老时说，他后悔当时回家，即使是在高速路上遭罪，也不愿意耽搁了半个月的时间挣钱。目前，上海对蔬菜的需求依旧很大，南通当地的蔬菜商到处找冷藏车，老时看准了这个机会，带了很多食物和水，准备开启长时间的工作模式。

高速路上的困境和无奈

这场奔赴的背后，要远比想象的要艰难。

江苏盐城的蔬菜商老徐从事蔬菜批发生意已经十几年的时间，他从来没有面对过眼前的问题。蔬菜运输的费用比往常涨了五倍，很多时候，还会遇到找不到车的情况。

面对着来自上海和无锡的需求，他又不能选择“躺平”。“我的生意原本只是对常州一带，但是上海和无锡的朋友打电话过来，说有紧急需求，像这种事情，你不做，就没办法在圈子里做人。”老徐没办法，从半个月前，每天一早就准备大量的蔬菜来保障这些客户的供应。

老徐供应的蔬菜种类很多，有洋葱、黄瓜、西红柿、土豆、青椒，还有小青菜等。最多的时候，他一天往外发送70多吨蔬菜。

除了运费之外，老徐还会面对蔬菜在运输过程中产生的损耗损失。“之前送了辆车蔬菜，因为找不到车，就找了两辆普通货车，但是路上拥堵，下高速的时间耗费得比较多，蔬菜到达目的地之后都已经烂掉了。”

后来，老徐算了一下，这趟蔬菜的运输让他亏了近十万元，折腾半个月下来，不一定能赚到钱，还有可能会亏本。随着气温的不断增高，他每天在运满满平台上通过满帮优选寻找冷藏车。

货车司机老汪也感觉很痛苦，这二十多天来，他不仅仅感到身体累，心里也很不舒服。“往日不到半天的路程，时间最长的一次用了20多个小时。”原本是暴脾气的他，也只能把一肚子的不满，慢慢让自己消化掉。

“平日里，我们把货物送到上海，然后会从上海再配货到其他地方，但是，现在要比往常困难得多。”老汪说，前几天，他从上海接了一单货物送往无锡，经过了一番折腾之后，终于把货送到了。但是，当地不允许他再次到无锡其他地方配货，只能空车返回。老汪的货车又是上海牌照，按照老汪的话来说，当地人总是拿着“防贼”的眼神来看待他。

“当地要求无锡工厂的人到高速口来接我们，全程不能下车，卸货之后，就要返回到高速。”由于防疫政策比较严格，老汪不敢乱来，只好乖乖地返回高速。“表面上看运费虽然高，但是只能跑单程，并且单程耗费的时间远远高于平常，这个钱挣得并不容易。”

司机老张说，原以为到江浙沪之后，订单会比较好跑，但到了之后，他发现，想接一单生意也并非那么简单。

“在这边高速路口查得严，我现在拿的核酸基本上都是20小时以内的，平均每天都要做两次核酸，更麻烦的是，去哪里还都要办通行证。”老张说，他对这条线路并不是很熟悉，要耗费很多精力和时间。

不仅如此，办不了通行证的单子只能等着货主用接驳车把货物送上高速服务区，而有些货主不愿意送，订单自然也就接不到了。

老张怕家人担心，一直没有跟家里人说自己跑货运到上海。“毕竟还是有风险的，说了家里人会担心。”苦闷的心绪无法化解，他只能期待着疫情早点结束，各地政策能够放松，他也能轻松一些。